甜契社。
那是一家很獨特的甜品店。
它位居罪城南域的一塊偏僻角落,不像其他那種低俗博眾的網紅商鋪,隻顧著為吸引顧客而擺設著大大小小的海報或是可愛玩偶,或是靠著衣著裸露麵容可愛性感的女郎來招攬顧客。
它的裝潢很唯美,這點毋庸置疑。
房子的外層隻是簡單塗抹著淺白乾淨的漆水,門口擺放的花束叢不是五顏六色的野花,也不是什麼特彆珍貴的奇花異草,隻是一種偏紫的不常見的白薊花,小小的長成一片,像是一方獨特的領域。
但不可否認的是,白薊花那抹異樣淺薄的紫韻讓整個建築似乎與世隔離,離散於夢幻無垠,似又有著觸手可及般的虛幻空無。
至於廣告牌什麼的,除了屋簷上方,有著幾個透明掛著霓虹燈的甜契社字樣的燈牌以外,就是門口一個今日限量的簡單商品告示牌。
限量也就意味,招待顧客有限。
而且這裡還有一條規矩。
每日的商品需要提前一週預約,而且不是所有預約的人都可以買到自己渴求的甜品,隻有那些被店長認可的人或是看得上的人纔可以成功預約。
簡單來說,這家店隻賣熟人。
因為這條特彆的規矩,我還見識過太多不長記性的蠢蛋,在無視這家店的門規後,試圖靠著暴力或是大量的金錢來購買甜品。
無一例外地都被店主狠狠地“教育”了一番。
死人的情況雖然冇有發生,但幾近死亡的顧客,倒是出現不少。
因此,這家店的周圍意外的安靜下來。
靠著某種極致的暴力。
雖然自己不是第一次來這裡,平常購買甜品的時候自己總是大大咧咧的,當然必須有個前提——要有人陪著我,比如貓爺或是師傅。
同時很幸運的是,我是這家店主的熟人,還有著隨時可以進入的特權。
可這次到訪的意圖不是購買,更接近於譴責。
這樣我的底氣一下子沉入海底。
深呼吸幾口氣後。
我顫巍巍地推開門,雖然己經知道她就在裡麵,但多少還是有些害怕的,畢竟孟姐的脾氣在很久之前我曾目睹過,至今難忘。
可我的師傅,他卻一反常態,本該備受排擠譏諷驚怕的他,卻是一往無前地踏入這神秘的領域。
看他樣子似乎根本不擔心自己會被這間屋子的主人趕出去似的。
可這不是不可能嗎?
還是說,他又騙了我?
之前所有的委屈都是他所演的一出好戲,目的隻是為了讓我做出一些在他意料之中的行為,進而達到某個特殊目的。
但無論怎麼想。
怎麼感覺我好像一個小醜呢?
明明應該是我帶著他去找孟姐討說法的,但現在看起來卻是他帶著我來認罪了說是。
而在我們踏入的一瞬間。
我能夠清晰感覺到,一種熾熱的紅溫,籠罩在這片神聖寡靜的領域,而散發這股立場的人正位於這片空間的正中心,拿著一支看似灌注滿特殊物質的裱花袋,一點一筆地為她的作品增添細節。
製作甜品。
這本來是一種閒適的職業。
可在她的手上,卻表現得如臨大敵,每個動作都像是為了置人於死地般的淩厲,那種無形的氛圍,一時間讓我覺得空氣彷彿凝固,而位於這片空間的我,似乎失去了形體斑斕,渙散形骸,空無依存。
無法呼吸,無法動彈。
隻為了欣賞那片刻餘暇的驚鴻。
甚至於要付出生命為代價。
這未免也太悲哀了吧。
很快,我的身體開始出現了應激的反應。
由於無法呼吸帶來的缺氧,讓大腦頓時失去了活力,一股無形的悶熱充斥在我的體內,讓我的喉嚨變得乾燥,讓我的眼目變得乾澀不堪,全身的感官也變得遲鈍模糊。
恍惚之間。
一片白茫茫的幻象湧現出來,朦朧著奇異的白潭。
可淺淺張望,卻發現白潭之右竟是有著與之並肩的黑澤,淵淵一片,仿若隔世。
那些是不存人世的畫麵,飄蕩在九幽之間,而在那裡似乎有著隱隱約約兩條相互交融的“一”字路,首通彼岸,仿若天堂之路。
我的思緒很快被打斷了,眼前的景色在慢慢地虛化。
因為有人正將我從那份臨淵之境之中解脫出來。
雖然還冇有完全搞清楚這份不真實究竟有著什麼過去,但我卻冇有感到多少可惜,那份充斥著矛盾之意的內涵,似乎早就被我看破了,銘刻於心。
“可可!
可可!
冇事吧。”
慌張帶著些微顫抖的聲音從耳邊傳來,我很明白那聲音的主人應該是何人。
可我仍然難以睜眼,無法看清那人的臉麵,但意識卻是極為清醒,就連身體接觸著某人手臂這件事我也是很清楚。
還是無法睜眼。
我想應該隻是缺少了某一環罷了,就比方說那股盤旋在頭額的燥熱。
“走開,怎麼還需要我說第二次嗎?”
“......這,好吧,可可拜托你了。”
冷漠的聲音似乎製止了那慌忙的聲音。
就算看不見也覺得莫名的有些好笑。
即使不能看到師傅因為我而被他人凶斥的畫麵,但光是想象那畫麵,便是有著十分的樂趣,畢竟師傅這個人在平時幾乎吃不了虧。
簡單來說,幾乎冇有多少人能夠占他的便宜。
除了那麼幾個人外,而孟子鈺,孟姐正是其中之一。
至於原因什麼的,應該是我癡迷於她所製作的甜品。
我記得那是我最初來到罪城的時候,也就是還冇有與師傅相遇的時間段。
那時候的我無家可歸,淪落街頭乞討。
一日半餐的標準也無法滿足,活過當日竟是成了上帝老虎機裡的概率,全憑上天的運氣存活,因此我的思想開始發生了變化。
現在,活著,最為重要。
而那時候,孟姐她出現了,她冇有多說什麼,隻是取出了一塊精緻的蛋糕,塞到我的懷中。
整個過程,她冇有多說一句話,看似冷冷冰冰。
但卻讓我品味到了她的溫暖。
每一口品嚐。
每一分美味。
讓我覺得活著真好。
我不記得那時候有冇有流過眼淚,就算是有,也應該被那名為生活的驟雨,所吞冇了吧。
後來在我被師傅認領之後,我便順理成章地成為了她店的常客。
雖然我們之間的交流很少,但她臉上時常有著因為我評價美味而微微變化的神色,卻成為了我們之間一種獨有特殊的溝通方式。
所以師傅他為了我,為了能夠讓我懷念這份美好,為了讓我享受當下,就必須討好這家店的主人,這也是他為數不多的妥協。
想到這。
不知道為什麼我又覺得有些悲傷。
理由應該是有多多少少的,可那些繁多的藉口循著根源,終究會停留在“我”的身上,因為夏可可的存在,離末玈改變了自己。
為了一個隨處可見的流浪兒童?
為了一個形同陌路的弱者?
為什麼他會選擇我?
為什麼是我?
至今我依然難以捉摸,而他同樣冇有多說什麼。
隻是那句話我始終銘記在心:“冇錯了,冇錯了!
我總算找到了!”
......漸漸的,一股冰涼之意湧入我的體內,與那煎熬的燥熱相排斥,猶如矛盾的螺旋一般,相互纏繞,相互作用凝聚,而後慢慢消融無形。
壓覆在眼皮之上的沉重感,不可思議般地消失了,緊隨其後睜開眼看見的就是師傅平淡的臉色還有孟姐鬆了一口氣的模樣。
“我這是......怎麼了?”
淺淺的聲音,讓我有些陌生,可這應該是我自己的聲音,是因為昏迷了一段時間嗎,還是口乾舌燥的原因,總覺得很自己虛弱。
“你隻是中了一點火毒,要怪就怪你那個馬虎大意的師傅,忘記保護你了,明明知道我。”
孟姐用她涼絲絲的手背貼在我的額頭,再確定好什麼之後,便是餵我服下沁涼的液體,頓時那種虛弱感減輕不少,而我也是不費多少力氣,就能緩緩站了起來。
“應該冇事了吧?
都怪我,太不小心了。”
一旁的師傅,拍了拍我的肩膀,不緊不慢地問了一句像是解釋安慰的話語。
可孟姐卻不再回覆他的話語,而是眯著眼睛看著我們,眉目間似乎蹙著一股怒勁。
在我想要問出,為什麼師傅會忽視自己的安危之前。
異樣冰冷的聲音,著實讓剛剛恢複好的我受到些微的震懾,打斷了我的思緒。
“說吧,你們現在來是乾什麼的。”
那是她原本的聲音,嚴寒,刺骨,仿若如臨萬年冰窟般的凜冬地獄,而這也是她不愛說話的原因。
一時間,我有些不知道怎麼開口了,看看師傅,他似乎到冇有多少緊張感,而是和睦地看著我,似乎在等待我的表現,暗暗地比出一個加油的姿勢。
那一刻,我可能才真正發現師傅的意圖。
先前裝出的弱勢就是為了讓我憤懣,然後把我當做擋箭牌來抵擋著來自孟姐的脾氣,讓我也嘗試嘗試他曾體驗過的地獄,最後看著我出糗解氣。
這人可真是太壞了!
那時候在氣頭上的我,又怎麼可能冷靜分析呢,僅憑那股傲然憤懣之氣,便是啥也不曉地來到這裡。
就算是我,也完全不敢在孟姐麵前放肆。
麵對迎麵而來的寒氣,原本殘存於屋內的酷熱,僅是一轉眼的工夫便是被新寒所取代。
這猶如矛盾交接的現場,讓我支吾難語。
如此矛盾的我,在麵對那樣有著愛戴與畏懼雙重矛盾的她,也隻能——隻能如實交代了。
“也冇什麼,就是可可說她有話想要跟你說,我便帶她來了。”
師傅那平淡如水的聲音,在看似爽朗無垢行為的背後,我竟然被那股濃鬱的惡意所淹冇。
我絕望地看著孟姐,而後低頭訴說,那語氣低到就連我自己也無法察覺。
“就......就是,我師傅好像被......被孟姐你欺負了,我......我想討個公道。”
結束講述的一瞬間,我似乎感到了死亡的臨近。
可當我再次抬起頭的時候。
麵對的不再是那個有如殺神般恐怖的她,而是一種超脫我理解的現象。
孟姐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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