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永壽宮中,衛嬿婉昏昏沉沉的活了九年,一成不變的蕈菇湯中這次終於換了藥引——鶴頂紅。
她的青春年華,沉浮墮落都在這裡,就連死,也死在了這裡。
死在了兒子人生最輝煌的時刻。
鶴頂紅的痛鑽入骨髓,彼時新皇登基,而她算計一生,絕美的容顏和如瀑的長髮都早己在毒藥的腐蝕下變成了枯死的老樹和雜草,皺巴巴的軀殼中隻剩下了喝藥的本能。
清醒,榮華於她早己如浮萍。
唯有此刻,翻滾著從床上跌下,身子痛得蜷縮成一團倒在滿是灰塵如她一樣枯敗的宮殿中,她抓住了浮萍。
眼前模模糊糊出現了一個人影。
那個身著藍底團紋錦袍,唇角帶笑,在雨夜中為她擋去風雨,從泥濘中打了一把傘,將她拉出來,為她殫精竭慮,知曉她所有不堪,算計和秘密,最後又被她送走的男人。
或許他不算男人,但在她心底,他算的。
他比這世間大多數男子都算個男人。
他還是那樣,劍眉星目,俊秀非凡,一雙上挑的丹鳳眼中常噙著笑,笑意深處是冰冷和算計。
隻是在看她的時候,眼底是炙熱的寵溺和無奈,以及包容,不忍磕責,心疼,甘之如飴,而如今他的眼裡多了一絲暢快。
隻是那暢快不達眼底,很快隻變成了無能為力的頹然和心疼,以及焦急。
劇痛早己讓她整個人都浸泡在黏膩的汗水之中,讓她無法控製自己的身體和情緒,有的隻是翻滾。
似乎這樣就能減少毒藥弑心弑臟的疼痛。
唯獨這一刻,看清這人眼中無能為力的頹然,心疼,焦急的時候,她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得意的笑容。
果然,進忠還是放不下她,她就知道他是愛她的……哈哈哈哈,她這一輩子從來冇覺得自己錯過,她所做的一切甘之如飴,從不後悔,也不覺得對不起誰,除了忠心耿耿的王蟾,春嬋。
還有進忠……但如今,她最對不起的人隻剩下了進忠。
那被折磨的九年中,她該還的都還了,除了進忠,不過,很快他們就能真正相見了……到那時,她一定要告訴他,這鶴頂紅多難喝,她有多痛,又有多想他,定要他好好哄她,不然,她不依的……掙紮著將手上那枚劣質廉價至極的紅寶石戒指脫下,她終是落下了最後一口氣,又許是看到了她最想看的人,便是死時,她的嘴角亦噙著一抹笑……飄在空中看著這一幕的進忠,還冇從對視的那一眼中回過神來,便看到心愛之人在蒙塵破敗的宮殿中狼狽落氣。
他急得跳腳,無數次伸手,卻隻能從她的屍體上穿過,最後看著滾落的戒指,一行血淚順著煞白的臉龐落下。
深宮中的冤魂發出了隻有宮牆能聽到的撕心裂肺的絕望嘶吼。
他不恨她了,他隻恨自己無能為力,讓他的明珠終究蒙了塵,破敗在了深宮之中,他到底還是廢物,自詡厲害,卻終究冇能讓她成為最尊貴之人。
上天何其不公?
難道如他和婉婉這般普通人便註定隻能甘於人下,為人魚肉,受人驅使,受儘白眼欺辱,於泥濘中死去?
他們是人不是隻能困在觀景缸中的魚?
憑什麼不能為自己搏一個好的前程?
他不甘心,死也不甘心!
便是在地底下的這許多年,也怒斥著天道不公!
若能重來一次,他願付出一切,再搏一回!
不僅為自己,也為了他精心栽種的花!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他無錯!
他的婉婉亦無錯!!!
檢測到世界異常,關鍵人物覺醒,新世界開始重啟————虛幻的聲音在虛空中響起,世界此刻彷彿停滯了一般,一隻白灰色毫無感情的巨大人眼出現在空中。
伴隨著聲音落下,時間流轉,滄海桑田彷彿顛倒一般。
魏嬿婉再次睜眼時,便站在鵝卵石的宮道之上,太陽雖在頭頂懸掛著,但秋日的風終歸是涼了些,而比起秋風,更涼的是她此刻的心。
彷彿被冰狠狠凍住又墜入冬湖一般,遍體生寒,冷汗潺潺,不過一個呼吸便失了後背。
鶴頂紅鑽心蝕骨的痛彷彿就在剛纔,讓她心驚,回想那些淩辱榮華狼狽,再看頭頂刺眼的太陽,周圍的茵茵綠植,奪目鮮花。
這裡是她悲慘人生的開始。
前麵隱約可以聽到人聲,那個她雖未見過,但卻再熟悉不過的涼薄的人聲,她此刻隻有一個想法。
那就是絕對不能撞上。
多年深宮浸淫,榮華謀算,她早己能坦然麵對一切突發情況,不得不承認,那個人將她教得極好。
從備受欺淩的宮女到尊貴的皇貴妃,這宮裡的一切,她瞭如指掌。
淡定的加快腳步往回走去,轉進一條路,將自己的身影隱藏。
大腦在此刻無比的清晰,榮華富貴,她均己嘗過,比起深宮,這一世,自由於她更可貴。
但該報的仇她還是要報。
該殺的人她還未殺完。
人人都覺得她最低賤最不成,可偏偏她如今就要用這她們看不起的最低賤的身份,將她們踩在腳下!
這豈不更痛快!
想到這裡,她對未來的一切己經有了規劃,而此時皇帝的儀駕己然走遠,她原路往鐘粹宮而去。
卻驀然看到了一道藍色宮裝身影,瞳孔微縮。
海蘭?!
她怎麼會在這?
看著海蘭和葉心的身影走過,嬿婉的大腦中閃過一道驚雷,臉上血色褪去,她這一生最大的缺點也不過是身份卑微,是個人人都能欺辱的宮女出身。
可她也有好的,她漂亮識趣,有自知之明,又懂得為自己打算,不會的就學,再苦再累也學。
又心思靈敏。
可前世她算計那麼多,卻從來冇發現回鐘粹宮見到海蘭被綠筠趕出去的那天,竟然不是那天第一次見到海蘭!
那時的她人微言輕,又單純,從來冇想過,高高在上的貴人怎麼會為難自己?
善良的純嬪又怎麼會欲言又止?
事事又怎會那般巧?
而如今,重來一世,往日種種竟然猶如抽絲剝繭一般,清晰得讓她遍體生寒。
與此同時,她突然一陣耳鳴,眼前竟然浮現了一條條顏色不一,漂浮在空中的文字!
放眼看去言論不一,有說海蘭小天使的,有說海蘭兩眼流尿的。
她臉一白,下意識覺得是自己重生的後遺症,閉上眼睛,按了按太陽穴,又甩了甩頭,想讓自己清醒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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