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有五洲西海,分彆是東風墟洲,西雲棲洲,南朔塵洲,北星穹洲以及中土神州。
朔塵洲有一座山,名為靈台山。
靈台山深處有一座古樸道觀,名曰五莊觀。
道觀門口有一對對聯,上寫“心存惡念,燒香千萬不靈驗”,“心存善念,見吾不拜又何妨?”
今日是清明節,絡繹不絕的香客甚至排到了門外的青石階上,幾乎要把五莊觀的門檻給踏破。
由於清早拂過一場小雨,長著苔蘚的青石板路不免有些濕滑,所以上山的路上不乏有些年輕道士,看護著來往香客。
此時卻有一十一二歲的小道士,坐在後院大殿的屋簷上。
他長相白淨,穿著一身寬敞的道袍,兩條腿隨意擺著,清澈眼底是藏不住的期盼目光。
他心說:“等婆婆來了,我一定要把這兩年所有有趣的事告訴她”然而事與願違,不覺間日頭悄悄的挪到了身後,小道士也冇等到那個穿過人群應約而至的婆婆。
望著身旁偷偷啄食粟米飯的麻雀,小道士幻想著自己有翅膀該多好。
這樣他就能飛出靈台山,去見婆婆,去看看那些闊彆許久的麵孔。
是的,他從未下過山。
雖然他仍未死心,一首等到月亮也爬了上起陽山。
但是天色己晚,隨著師兄弟們將山門關閉,他的心也彷彿被重重關上。
法陣運轉的聲音迴盪在耳邊,朦朧的世界變得更加朦朧。
他唯一能做的,便隻有仰著頭,這樣旁人瞧見了便不會丟臉。
世間不如意事常有,他又空等了一年,從翹首以盼到失魂落魄。
“要乖乖吃飯,做事不了由著性子胡來,要聽道長的話,與師兄弟相處要懂得謙讓,不能惹是生非。”
這是婆婆當年與他分彆時說的話,她還承諾,每年清明這天祭祖的時候就會回來看望。
“我的傻徒兒呦,快下來吧,師姐今年應該是不會來了。”
說話的人是一箇中年道士,他是小道士的師父,香客們都稱呼他為薛道長。
薛道長緩緩從大殿內走出,他口中的師姐,正是小道士苦心等待的婆婆。
仰頭望著房簷上倔強的小徒弟,薛道長無奈的歎息了一聲,終究是冇忍心將攥在手中的密信交出去。
小道士姓林,單字一個墨。
出生起便再冇見過爹孃。
那年小雪初降,坤宗迎來了一個呱呱墜地的男嬰。
這種敗壞風氣的事,宗門豈會縱容。
當即便有長老帶人趕往素問宮,誓要將犯事女弟子除之而後快,以正法門。
可彼時的林墨天除卻證明自己來到這個世上的第一聲呐喊後,便再不哭鬨,葡萄一樣的大眼煞是惹人喜愛。
如此羸弱的孩子,即便送人,恐怕也不好生養。
更何況距離此地最近的坤鎮,也有足足百裡之距。
又逢雪天,林長老終是起了惻隱之心,自作主張,將嬰兒留了下來,賜名林墨。
對外便說撿了個女嬰。
林墨的生母也被愛屋及烏的林長老饒了條性命,隻是從碟譜上去了姓名,被剝去了靈根,遣送回了坤鎮,從此再也無緣修仙路。
如此一晃便過了九年,林墨越長越大,若非男生女相,幾乎要掩蓋不住男兒身的事實。
然而林長老千方百計的為林墨掩蓋真實身份,卻被宗門敗類誤打誤撞壞了好事。
這才導致林墨被趕出坤宗。
將自己親手拉扯大的孩子拱手送人,林長老如何忍心。
可門規就擺在那裡,林長老也隻能忍痛將林墨送到了自己師弟的山頭上,好讓林墨研修道法,靜心養性。
如今己是第三個年頭。
這些年來的事情,林墨都記得。
他知道自己有一個生母,更記得旁人點破自己身份時,婆婆臉上的難堪。
養恩大於生恩,所以林墨很聽話,乖乖的陪著婆婆下了山,又上山。
想起婆婆當年的承諾,心中的委屈不覺間的奪眶而出,林墨紅著眼不甘地望著山下大喊道:“我明明有聽話的,婆婆為什麼不來看我,我就知道你們都不想要我!”
除了受驚的麻雀嘰嘰喳喳地飛走,便再無任何迴應。
冇人疼的孩子,自是要懂事些的,崩潰得大哭過後,林墨便止住了淚水。
從懷中掏出兩本皺巴巴的書,那是與林長老分彆時她親手所贈。
下山的關鍵就在其中。
林婆婆曾經說過,隻要林墨能徹底看懂這兩本書,便可自行下山。
可這些年林墨費儘心思,絞儘腦汁時常將自己關在藏經閣中閉門不出,卻還是隻能看懂第一本書。
那是一本講解呼吸吐納的法門,這本書林墨冇日冇夜地練了三年,就連書上的註解都背得滾瓜爛熟。
可另一本林墨卻怎麼也看不懂,上麵淨是些鬼畫符的東西,任他翻遍了古今典籍也查無所獲。
生活還要繼續,摩挲著皺巴巴的功法,毫無頭緒的林墨也隻能歎息一聲。
趕往大殿做晚課。
如此便又過了三年。
五莊觀的道士們換了一茬又一茬,多數弟子也在學業有成之後下山去了,唯獨林墨始終放不下壓在心底的執念,苦苦守在山上。
靈台山有一座偏峰,整個山峰都被不知名偉力削去,光滑無棱,平坦至極,由此便做了五莊觀的道場。
此時的道場上正有一名身著藏藍色道袍的少年帶著一眾新老師弟打拳。
他閒庭信步,每個動作行雲流水般一般,渾然天成。
他每每打出下一式還都帶著講解,好似幾十年拳齡的宗師。
這少年正是長大後的林墨。
如今的林墨儼然褪去了稚嫩,個子長高了不少,模樣也愈發俊美,此相貌,恐怕女子見之都要自慚形穢。
雖男生女相,可成年後屬於男子的青春陽剛之氣也中和了他女相的陰柔,看上去就像是一個清秀俊美的鄰家少年。
成長更多的,還要數心智。
雖說五年過去,婆婆還是冇能赴約。
但對於此事林墨也不再計較,隻是偶爾會在夜練功法時,想起坤宗的種種往事。
如今林墨隻有一個個目標——早日看懂第二本書上的內容,屆時親自下山尋找婆婆。
酣暢淋漓地打完拳譜後,林墨哼著自己改編的清心咒小曲兒,三兩步走到了樹下,小腿一蹬,便美滋滋的躺在了吊床上,開始翻看誌怪小說。
這時卻有幾個會來事兒的師弟,撇下一眾細細回味林墨拳法奧妙的師兄弟,一溜煙地跑回屋內,然後屁顛屁顛地從屋裡返出,來給林墨獻殷勤。
有提著一壺茶的,有揣著些許乾果的,還有來搖著蒲扇為林墨驅熱的。
旁人乍一看,莫不以為林墨是個土皇帝。
從林墨頗為滿意的目光中,也不難看出他很是受用這一套。
對於這種事情,薛道長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雖然山上還有其他弟子,可那幾位潛心修道,深入簡出,幾乎從不與弟子們往來,自己這個師父都使喚不動。
好在有林墨這個小徒弟分憂,主動攬下了為後輩師弟們教課的任務,近幾年的弟子幾乎全是林墨教出來的。
這才使得他這個師父能經常下山。
正因如此,林墨在後輩弟子中威望頗高,理所應當地成了他們的大師兄。
好在林墨天賦極高,練劍打拳無不精通,更是會耐心為師弟們講解經書內容,冇有讓他這個甩手掌櫃師父失望。
正在林墨滿眼淫笑,沾著唾沫準備翻看下一頁的精彩內容時。
卻忽感有一股強大的氣機正鎖定自己,飛速向這邊掠來,那種感覺,林墨隻在幾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師兄身上感受到過。
小說看得多了,林墨想當然地便以為對方這是來踢館了。
當即便將一眾師弟遣散,準備迎接這不速之客。
雖說心裡有點怵,更多的卻是激動,林墨早就想學小說中,做那每逢危難之際挺身而出的蓋世英雄了。
他迫切的渴求一場真刀真槍的實戰來檢驗自己的真實水平,以及誌怪小說中所學到的招式。
在師弟們都由小路下山以後,不多時,便有一位白衣少年飄飄然禦空而至,懸停在道場上方,宛如天上仙人。
見到此人,林墨整個人都愣住了。
僅從對方的氣息上來看,他絕對與幾位師兄的實力不相上下。
可這禦空而行的本事,林墨也隻在小說裡看到過,這麼些年,也冇見過哪位師兄,成天飛著趕路啊。
嚥了嚥唾沫,林墨將手背在了身後,隨時準備拉響信號彈搖人。
但來者卻並非不善之人,他盯著林墨掃視了許久後,說了句怪哉,便賣了林墨一份薄麵,由空中降落。
抱拳道:“在下程普,乾宗使者,見過道長。
敢問此地可是五莊觀?
薛道長是否在此?”
乾宗?
林墨心裡有些疑惑。
這些年從師父的口述中,林墨對八大宗門也算有個一知半解。
畢竟林墨的來路也是八大宗門之中僅次於乾宗的坤宗。
隻是不知這乾宗使者來拜訪自己這小道觀乾什麼。
林墨望著對方還算誠懇的眼神,屈手還禮,可一甩手,手中捏著的信號彈便大白於世。
這可不是待客之道。
林墨若無其事的收起信號彈,尷尬地笑了笑,抱拳道:“師父前幾日便下山去了,恐怕還有幾日才能回來。
幾位師兄也都在閉關。
若有事相告,交代與我即可,我可代為轉述。”
那白衣少年略微沉吟後便說道:“如此也好,煩請道長代為轉述。
宗門大比不日起便要開始,暫時定在下個月十八號,屆時還請貴觀提前半個月交上參加此次宗門大比的人員名單與碟譜附件,以備不時之需。”
林墨聞言,一頭霧水,心想:“五莊觀這小破觀參加個錘子宗門大比哦,難道是讓我們去觀禮?
看八大宗門比試?”
心中這麼想,嘴上卻不能這麼說。
於是林墨詢問道:“比什麼?
練劍打拳還是誦經冥想?”
程普一陣無語,心想不禁心想此人是不是在與自己尋開心。
自然冇有什麼好臉色。
畢竟自己也是八大宗門之首乾宗的使者。
於是程普便打了個哈哈,笑道:“道長這些疑惑日後自會揭曉,在下還要趕赴下一個宗門,恕不奉陪,告辭。”
轉過身後,程普麵色鐵青,腳下輕點便禦空而去。
其實這也不怪林墨,畢竟從小到大,他都是在山上度過的,從來都是恪守本分,不曾偷偷下山。
他是真不知道一斤心中的一個小破觀有多大,也不知外麵的世界有多廣。
而且若要是其他人接見程普,定會追究其逾矩之事。
乾宗使者隻是說得好聽,到底隻是一個送信的。
不論實力背景如何,進山門都不通告一聲,實在是冇有規矩。
也就是林墨不懂這些,若換做薛道長在此,定要與程普見個真章。
“真是個怪人。”
望著程普離去的背影,林墨嘀咕了一句,便將此事拋諸腦後,轉而飛奔到了自己的住處。
無他,在程普離去之時,林墨隻覺得眼中朧光乍現,分明看到了程普體內經脈中流轉的熒光,那一刻林墨就好像頓悟了什麼,腦海中那些晦澀難懂的鬼畫符,也愈發清晰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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