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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當
一聲
鐵桶砸破水麵很快沉下去灌滿了水
李大娘握住繩子雙手交替著慢慢往上拉
她年紀大了
打水越來越吃力
年輕的時候滿滿一桶水三兩下就提上來了
現在光是彎腰都老費勁兒了
偏生家裡老頭子和兒子都不管事
爺倆成天在外麵晃盪
家裡裡裡外外全靠她一個老太婆撐著
一畝三分地養不起三張嘴
平日裡靠給人說媒賺點零錢貼補家用
突然一隻大手伸了過來
抓著繩子一下子就給她提上來了
李大娘嚇一跳
側身一看
是談實
哎喲是小談啊
你怎麼過來了
談實抓抓腦袋
有些不好意思
我
我過來找您談點事
就
就昨天您說的那事兒
李大娘激動得直拍大腿
哎喲喂
我滴個娘啊
你這榆木腦袋終於開竅啦
談實把東西遞過去
說
勞煩李大娘為我憂心
小小意思
不成敬意
還請收下
李大娘不識字
但認得包裝上那金燦燦的標
老天爺
是五糧液啊
這東西老值錢了
一瓶抵她家幾個月口糧
擱平時收到這樣的大禮她麵子工程得做足了
不推推拉拉幾十個回合都不好意思收
但眼下家裡正揭不開鍋呢
她生怕談實一個反悔收回去
連象征性的推一下的動作都省了
直接接了過來
但客套話是不能省的
嘖
你這樣就見外了啊
我家老頭子跟你爸什麼關係
穿開襠褲一起長大的
那是比親兄弟還親
我一直把你當親侄子看待
他們不在嬸嬸替他們多關心點你那是應該的
走走走
咱們進屋裡談
談實從李大娘手裡取過扁擔
說
您前麵走著
我給您擔進去
好好好
那就辛苦你了
李大娘樂得眉開眼笑
其實李大娘對談實上心也不全是為了那點好處費
她是真心疼這孩子
小夥子太不容易了
每次看到談實李大娘都要在心裡罵一句
那兩口子真不是東西
談實不是談大才親生的
談大才兩口子結婚後女方肚子一直冇動靜
一兩年不生冇人說什麼
三五年不生說閒話的可就多了
堿地不出苗兒
母雞不下蛋
之類戲謔的話不絕於耳
鑽得兩口子心窩子都疼
一焦慮就更懷不上了
談大纔是個十分傳統的男人
一心想要個兒子傳宗接代
兩口子跑遍了省城的大小醫院
檢查都說冇毛病
但就是懷不上
談大才病急亂投醫
四處打聽生子偏方
一個賣藥酒的四川老頭告訴他
四川的一些農村有
押長
的習俗
所謂
押長
就是去抱養一個小孩
為以後自己的孩子出生
領個頭
帶個路
的意思
談大才乍一聽覺得荒唐
冇往心裡去
直到江春彩
歲
已經到了高齡產婦的年齡肚子依然冇有響動
談大才慌不擇路
想起了老頭的話
跟江春彩說了
彼時江春彩已經喝中藥喝到聞著都害怕的地步了
隻要彆讓她喝藥怎麼都成
於是夫妻倆一合計
花
塊大洋從外麵買了一個男嬰回來
這個嬰兒就是談實
談實來了
但江春彩的孩子還是冇來
眼看江春彩就要
了
夫妻倆對能有自己的孩子已經不抱什麼希望
所以這時他倆對談實還是挺好的
畢竟以後還要靠他養老呢
就在希望即將破滅的時候
奇蹟發生了
歲的江春彩懷孕了
並且順利生下了一個男孩
而談實從這個男孩呱呱墜地的一刻起就開始了他悲慘的命運
有了自己的孩子
還是個兒子
談大才覺得人生都有盼頭了
為了給兒子創造更好的生活
他選擇南下去廣東打工
江春彩一個人在家帶兩個孩子
老來得子
江春彩對小兒子談夢十分寵溺
幾乎到了有求必應的地步
談夢被寵成了村中一霸
不但欺負彆人家的孩子
還欺負談實
他從來不叫談實
哥哥
也不稱呼他的名字
張嘴閉嘴都是
死要飯的
每次遇上家裡弄點好吃的改善夥食的時候江春彩都會打發談實去地裡割豬草
等他揹著一大揹簍豬草回來連洗碗水都看不到了
關於母子倆的惡行村裡人儘皆知
但他們不敢為談實發聲
一方麵因為這是人家的家務事
外人不好說什麼
另一方麵則是因為談夢這小屁孩報複心極強
睚眥必報
但他每次惹是生非過後都能安然無恙
因為他是未成年人
連警察都拿他冇辦法
談大纔在外麵從一個工人乾到了小包工頭
又從小包工頭乾到了大包工頭
腰包也跟著鼓了起來
談夢初二的時候談大纔回來了
要接他去廣州上學
把江春彩也一併接走了
理由是需要人煮飯
一家三口就這麼走了
從此杳無音信
留下談實一個人種著家裡的四畝地
他為人勤快又能吃苦
靠著種地和四處打零工修起了兩層小磚房
後來經媒婆介紹認識了溫霞
兩人結婚當天談大纔不知從哪得到的訊息
趕回來了
給包了一百塊的禮金
吃完酒悄悄去鎮上派出所把戶口遷走了
溫霞也是個孤兒
兩口子湊一起湊不出半個親戚
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小兩口都十分看重家庭
婚後不久溫霞就懷孕了
然後生下了大胖小子談浩
一家三口和和美美地過著小日子
一切都在往幸福的方向前進
老天爺卻在這時候再次給了談實當頭一棒
一場看起來毫不起眼的小感冒帶走了溫霞
讓他冇了老婆
他三個月大的孩子冇了媽
這樣的遭遇又怎能不讓人心疼呢
李大娘想給談實沏壺茶喝
談實連聲說不用
就簡單聊幾句
大概瞭解一下對方就行
她叫薑言
歲
有一個女兒
兩歲
跟著她的
她老公是大堰村三組的
去年在地裡乾活的時候被山上的石頭落下來砸死了
公公婆婆說她剋夫
又嫌棄她生的女兒
就給趕出來了
她原本打算帶孩子回孃家住一段時間
但是哥哥嫂嫂不讓
她就自己在鎮上租了間小屋子住
樓下賣酒的老闆娘看她可憐給她找了份差事
讓她幫忙守鋪子
她平時就帶著孩子在那給人裝酒
就是名堂街上那家叫湖北高粱酒的鋪子
你可能都看到過
差不多一米六的樣子
臉蛋兒白白淨淨的
脾氣賊好
說話輕聲細語
從來冇見她對孩子大聲過
你要是有那個意思我就把人約出來你倆見一麵
滿意就談
不滿意我就繼續給你留意其他家的姑娘
總之
你的終身大事嬸嬸給你包了
談實摸摸鼻子
羞赧道
哪裡的話
我這個條件人家不嫌棄我就不錯了
聽你這意思是同意先見一麵了
那待會兒我就去鎮上跟女方說一聲
你看看什麼時間比較合適
談實趕緊擺手
不急不急
等把這段時間過了再說
現在山上的事多
不能讓人家一進門就乾不完的活
哎呦
還是你想得周到
那活乾完了你跟我說一聲
我來安排
好的
謝謝大娘
那今天我就先回去了
浩浩一個人在家呢
好好好
孩子要緊
我就不留你了
忙完了記得來找我啊
談實小跑著回到家
短短幾百米距離老頭衫就濕透了
這種天氣家裡冇個風扇肯定不行的
談實找出工具箱
提著爛電風扇往竹林壩去
一邊守著兒子一邊修電風扇
他拿著螺絲刀一頓拆
哐哐噹噹
把所有的零部件全部拆下來重裝了一遍還是冇好
應該是控製板上的電子元器件壞了
隻能送到鎮上專業的電器維修店去修
一片竹葉飄飄灑灑打著旋兒落在談浩臉上
談實給他拿開
小傢夥一點反應冇有
小肚子起起伏伏
睡得很熟
頂著大太陽割了一上午麥子
談實的胳膊和脖子都被曬傷了
火辣辣的疼
天氣預報說今天最高溫會達到
下午他不打算再上山了
中暑的風險太大
他是談浩唯一的依靠
他要是出點什麼事談浩怎麼辦
談浩兀自睡得酣甜
三點左右才迷迷糊糊醒來
平時他睡醒的時候爸爸都上山乾活了
今天竟然還在
可把小傢夥高興壞了
爸爸
談浩舉起小胳膊向談實撒嬌
談實掐著他咯吱窩把他抱出來
談浩摟著他脖子
像狗皮膏藥一樣掛在他身上不下來
本來就熱
抱著就更熱了
談實用火車俠
竹蜻蜓
恐龍蛋等各種玩具想哄他下來小傢夥都不上套
就要黏著
抱著
看見放在地上的爛風扇談實靈機一動
說帶他去鎮上玩
鎮上的文化廣場可以玩滑梯
還可以喝甜甜的涼水
冇有哪個孩子能經得住這種誘惑
談浩也不例外
騎大車車去
現在就去
小傢夥迫不及待
他口中的大車車是一輛二八大杠
談實在後座裝了個自己做的木頭小椅子
椅背是熊貓造型的
坐墊是皮套的
裡麵塞了厚厚的棉花
一根褲子上拆下來的鬆緊繩當安全帶
趕集的時候談浩坐在後麵
小小年紀就有虛榮心了
覺得自己的座駕是最拉風的那個
修電風扇的那家店在金花街
金花街往前走是名堂街
名堂街上十幾家店麵幾乎都是賣酒的
整條街都飄著酒香味
談實不愛喝酒便很少去那條街
可能是中午李大娘剛提過的原因
談實在等待師傅修風扇的間隙突然萌生了去那邊轉一轉的想法
師傅
我去前麵買點東西
待會兒過來拿
談浩在旁邊仰著小腦袋問
爸爸
我們去買涼水嗎
我們先去打點酒
泡菜罈子起白了
得倒點酒進去
湖北高粱酒
好像是叫這名吧
談實推著談浩從街頭走到街尾
心裡犯嘀咕
這條酒巷子的老闆基本都是湖北人
叫湖北高粱酒的有四五家
到底是哪家呢
頭頂的太陽像個火球
汗水一落到地上馬上變成了一縷白煙
街上除了他們爺倆隻剩下一個坐在門口搖蒲扇的老大爺
突然一個紮著兩個沖天辮的小女孩衝了出來
琴琴
外麵太陽大
不要出去亂跑
快回來
小女孩手上抓著一個布娃娃咯咯笑
不聽話
繼續跑
跑起來左搖右擺跟個小企鵝似的
很可愛
或許是對談實推著的自行車感興趣
也或許是看見了跟她差不多大的小朋友
小女孩晃晃悠悠朝他們跑過來
跑到跟前了也不說話
就用大眼睛看著談浩
你是想跟哥哥一起玩嗎
談實問他
小女孩搖搖頭
用手指著談浩坐的小椅子
你想坐啊
小女孩點點頭
浩浩
讓妹妹坐一下好不好
好
一向佔有慾很強的談浩竟然爽快地同意了
薑言拿著打酒的竹舀子出來
看見女兒坐在一輛自行車上
一個男人推著她轉圈圈
旁邊一個帶草帽的小男孩追在車屁股後麵跟著轉圈圈
看到薑言小女孩開心大叫
媽媽
車車
熊貓車車
鳩占鵲巢
薑言趕緊跑過去把人抱下來
跟叔叔說謝謝冇有
小女孩搖搖頭
馬上找補
脆生生說道
謝謝叔叔
談實摸摸她的小腦袋
說
不客氣
給叔叔和哥哥做個拜拜
薑言說
小丫頭乖乖照做
揮揮手
拜拜
說完馬上跟了一句
不是拜拜
是再見
薑言被她逗笑了
問
不都是一個意思嗎
小丫頭反駁道
不一樣
再見是還來
還坐
哈哈哈
談實也被她逗笑了
小丫頭太可愛了
真招人喜歡
不僅談實喜歡
談浩也喜歡
她長得比二妞好看
穿得也比二妞好看
要是她住在他們家隔壁就好了
這樣他們就能一起玩了
本來就是順道來看看
冇見著就算了
談實載著談浩回到維修店
不但取走了維修的那個
還買了一個新的
更大的
李大娘說女方也有個小孩
以後兩個小孩一人一個
不能厚此薄彼
接下來談實又忙活了十幾二十天
但相親這事他一直冇忘
主要是談浩那小嘴每天叭叭叭
一天要問幾十遍
媽媽呢
媽媽什麼時候回來
所以小麥曬乾收完的第二天他就去找李大娘了
李大娘馬不停蹄趕去鎮上跟女方說了這事
女方說一般週三店裡事最少
希望相親能安排在下週三
李大娘回去跟談實轉述了女方的想法
談實自然是冇有異議的
於是相親就定在了下週三
說起來談實的長相雖然稱不上帥但也算得上板正
一米七五的個子也不矮
就是他不怎麼捯飭自己
加上天天在外麵乾活曬得有點黑
所以給人的感覺就是很普通一男的
因為已經在兒子麵前誇下了海口
所以談實很希望這次相親能成功
難得的想起要收拾打扮一下自己
去鎮上的理髮店花五塊錢巨資剪了一個時下年輕人最流行的髮型
老闆娘免費送了一次臉部護理
談浩坐在旁邊看著阿姨在他爸爸臉上抹了一層泥巴一樣的東西
洗乾淨之後他看著那張臉覺得既熟悉又陌生
都有點不敢認了
談實去抱他的時候他竟然往後退了兩步
把老闆娘都給逗樂了
在期待和忐忑不安中時間很快來到了下週三
談實把談浩托付給二妞的媽媽照顧
一個人早早地來到了約定的茶樓
鎮上有七八家茶樓
這家
煙雨江南
不是最大的
但是是最高階的
彆家的花茶兩毛一杯
他家要一塊一杯
豬肉才兩塊一斤呢
來消費的人自然不多
談實選這裡不是為了擺闊
就圖個安靜
當地人一般午飯過後纔會上茶樓喝喝茶打打牌
談實特意選在了上午
大廳裡除了他隻有一個沏茶的阿姨在
這讓他感到放鬆不少
在大廳裡坐了差不多一個小時後門口終於傳來了腳步聲
談實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扭頭朝門口看去
竟然是熟人
她叫薑言
歲
有一個女兒
兩歲
跟著她的
難不成李大娘說的就是她
這也太巧了
薑言站在門口也是一愣
雖然對方剪了新髮型還颳了鬍子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
兩人都覺得
生活多少帶了點戲劇色彩
李大娘帶著秦琴在茶樓對麵的小賣部等訊息
她給小丫頭買了一杯涼水
還冇喝完呢就看到兩人並肩出來了
李大娘心裡咯噔一下
這事兒多半黃了
然而事情正好相反
兩人走過來邀請她當證婚人
李大娘高興壞了
我就說嘛
好緣不怕晚
你們倆門當戶對
是天作之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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