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馬車與民間馬車略有不同,故而蘇芷染一眼便能認出。
等馬車停下後,馬車中走下一個白鬍子老頭。
老頭看起來約摸六十多歲,鬚髮皆白,鶴髮童顏,身子骨也是硬朗,隻是腳步略有虛浮,加上眼下有淤黑,顯得極為睏倦。
蘇芷染走到老人麵前,微微福了福身子。
老人打起精神,亦向蘇芷染還了個禮。
“你是……”
“妾是靖王新娶王妃,蘇芷染。”
老人收起睏意,麵露尊敬:“我是宮中禦醫,名曰薑琦。”
薑琦說話,恭恭敬敬,絲毫冇有一絲怠慢,這讓蘇芷染對他印象極好。
因為原主出身卑賤,加上每次見人的時候,都是一副小心翼翼的受欺負樣,所以貴族圈子裡風評很不好。
蘇芷染好像班級裡的考試倒數第一差生一樣,被當做典型來厭惡。
更甚者,有些達官顯貴中的家眷不許家中子女與蘇芷染接觸。
彷彿接觸了蘇芷染後,他們的孩子也會變得如蘇芷染一般。
故而現在的蘇芷染,對這位不露出絲毫厭惡的薑太醫非常有好感。
這世上,唯有兩個職業是不能嫌貧愛富的,一個是老師,一個是醫生。
前者需要有師德,有教無類。
後者需有醫德,不分貴賤。
蘇芷染將薑太醫帶入前廳後,卻見蕭景炎已經在前廳等著了。
見王妃與薑太醫一同進入,靖王的眼中,露出些許詫異。
薑太醫落座,喝完茶後,蕭景炎開口說道:“府中有一位妾氏,得了疾病,故而想請太醫看看。”
薑太醫聞言,略有疑惑:“若是疾病,當早請其他太醫診斷纔是。若是耽誤了病症,可謂不妥!”
昨夜是薑太醫當值的日子。
王府中若真有姨娘生病,也該去請彆的太醫纔是,怎麼能拖延到薑太醫當值完畢。
蕭景炎亦端起茶碗,細細喝了一口:“這病,不算重大。且薑太醫的醫術,我等拜服,若是旁人,我信不過。”
薑太醫到底是皇宮裡出來的,很快就從蕭景炎的話語裡聽出一些貓膩來。
他仔細考量著,又從隨身攜帶的藥箱中拿出一片人蔘,含在了舌下。
片刻之後,薑太醫的精神好了許多,而此時,鄭幼棠也被九兒扶到了薑太醫身邊。
鄭幼棠向薑太醫微微頷首,便坐在了座位上。
薑太醫從藥箱中拿出一個黑色脈診放在鄭幼棠腕下,又在她腕上蓋了一塊白色錦布。
將手指放在錦布上細細察覺對方脈象之後。
對鄭幼棠說道:“姨娘脈象平和,身體康健,唯有一點,月事不調,待老夫給姨娘開張藥方。”
說完,就從藥箱中拿出筆墨紙硯寫了起來。
鄭幼棠氣得臉色發紅,卻又說不出什麼。
蘇芷染口中憋笑,憋得胸中難受……
九兒開口辯解道:“太醫,姨娘是喉嚨受損,說不出話,哪裡是……太醫是不是診治有誤?”
薑太醫拿毛筆的手,微微滯了一下。
“老夫在宮中行醫四十餘載,若有診治錯誤的時候,此時我墳上青草,怕有姑娘這麼高了。”
蘇芷染暗中讚歎道:文化人罵人就是不一樣,不繞個彎根本聽不懂。
作死小能手九兒滿臉焦急。
王爺雖遲了一晚纔將太醫請來診治鄭幼棠。
可這位薑太醫卻是太醫院之首,也可見王爺對姨孃的重視了。
本以為這位院正能治癒鄭姨娘聾啞之症,可誰知薑太醫所說之話,卻讓人始料未及。
正要說什麼,卻聽蕭景炎開口道:“煩請太醫用藥。”
薑太醫捋了捋鬍子,將剩下的藥方寫好,交給九兒道:“三碗水合成一碗水,不出三天,藥到病除。”
“可姨娘分明是突然聾啞,怎麼……”
九兒還想說什麼,卻被鄭幼棠一個眼神製住。
薑太醫微微一笑:“即有此診,那煩請鄭姨娘將嘴巴打開。”
鄭幼棠皺了皺眉,眼中略有反抗之意,卻還是打開嘴巴,讓薑太醫細看一番。
薑太醫看完之後,便對九兒說道:“姨娘嗓中發白,略有燙傷,煩請姑娘去拿一碗滾燙的熱水過來。”
九兒一聽,便帶著喜色下去。
片刻之後,她手捧托盤走進大廳,而托盤之上,放著一碗滾燙的熱水……
蘇芷染瞧了一眼冷靜沉著的薑太醫,又看了一眼沾沾自喜的鄭幼棠,便起身走到九兒身邊,對九兒說道:“這水,便由我來端吧……”
九兒正要說什麼,卻聽蘇芷染補充道:“終究是我的過錯,才讓鄭姨娘失聲的。”
聽她攬過罪責,九兒自也不好說什麼。
蘇芷染拿住托盤,往鄭幼棠那裡穩穩走去。
可冇走幾步,卻腳下一個趔趄,手中托盤水碗皆脫手,不偏不倚,正往鄭幼棠那裡撒去!
那滾燙熱水在空氣中冒著熱氣,若被潑到,自然是皮開肉綻!
鄭幼棠見熱水朝自己襲來,便立刻往旁邊閃去。
一邊閃躲,一邊厲聲嗬斥道:“蘇芷染,你這小賤人!這是做什麼!”
“嘩啦……”
“咣噹……”
“劈啪……”
水、碗、托盤皆落地。
鄭幼棠瞪大了眼睛,滿是恨意地看著蘇芷染。
蘇芷染眼中又含著淚水,滿是委屈說道:“我……我……我是不小心的……姐姐,都怪我走路趔趄,才讓水差點潑到姐姐的身上……”
鄭幼棠哪會接受蘇芷染這個說法。
她正想質問蘇芷染,卻聽薑太醫淡淡說道:“鄭姨娘該謝謝王妃纔是,若非王妃讓姨娘受到驚嚇,姨孃的嗓子,還好不了。”
鄭幼棠這纔想起自己裝啞的事……
她昨日確實失聲,可過了一刻鐘便好了,嗓子雖是難受,可吃了一些去火的藥後,也舒服了許多。
但她並冇有將這件事情告訴蕭景炎。
她在棲梧閣失聲的事情是真的,縱使現在好了,也不能確定蘇芷染就冇有下毒。
更何況王爺一直冇有同她圓房,若是藉著這件事得到王爺憐惜,豈不是一箭雙鵰嗎?
哪怕禦醫來了,難道就能看出她裝啞嗎?
隻要她咬死不開口,難道禦醫還能逼她說話?
她的如意算盤打得叮咣亂響,卻忘了自己的本性無法更改。
隻需一碗熱水,她就露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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