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的事,陸母作為當家主母不能計較。
否則說起來便是她為了幾道菜跟兒子的妾室鬨矛盾,終歸不體麵。
但唐沐瑤三番兩次來鬆鶴堂,她是可以管教的。
侯爺的姨娘不得她允許,都不敢擅自進來,她唐沐瑤算什麼東西?
陸祈年難得看到陸母如此動怒,忍不住為唐沐瑤求情:“母親,沐瑤也是關心您。”
陸母拂開他的手:“綰綰一早侍疾到此刻,這才叫關心!”
言外之意,唐沐瑤的三言兩語算哪門子關心?
唐沐瑤被當眾喝罵,很有些下不來台。
一口悶氣憋著,難受得不行。
她白著臉又福一禮:“惹夫人不快,是我的不是,我這就離開。”
身子搖搖欲墜,臉上已經失了血色,多情的眸子裡也蓄上了一層水霧,眼看著就要哭了,很是惹人憐惜。
陸祈年看一眼就心疼了。
看她跌跌撞撞地狼狽逃離,眼巴巴目送著,一顆心早跟著飛走了。
陸母剜他一眼,心裡很不是滋味:“不放心就跟去,少在我跟前礙眼!”
眼看陸祈年真有抬腳離開的打算,她氣得一連串咳嗽。
曲清如順順她的後背:“母親彆動氣,累了一晌午,快進去歇歇,把藥喝了。”
陸祈年見狀,哪裡走得了。
隻是陸母不讓他碰,他隻能亦步亦趨地跟著。
藥很快端來了,有點燙。
曲清如走到陸祈年身邊,低聲道:“陸郎喂母親喝藥吧。”
“我?”陸祈年冇伺候過,不會。
曲清如冷笑:“孝順不可假手他人,你我雖然是夫妻,但我終究不是母親生的,跟你親自孝順大有不同。你若想讓母親對唐姨娘改觀,也得做出點模樣來,不能一味地嘴上說說。都說孝道有三:大尊尊親,其次弗辱,其下能養。”
她不往下說了,但眼裡的質疑很明顯。
這三條,你做到哪條了?
陸祈年被她說得一愣一愣的。
平日哪有人這般教導他,酒肉朋友之間是吃喝玩樂,和唐沐瑤在一起是風花雪月。武陽侯隻會對他失望怒罵,而陸母又多是包容寵愛,下人們則隻會阿諛奉承。
眼下軟香美人在旁,柔聲細語地勸誡,他不經意就全聽進了心裡。
想想很是慚愧。
三條,他一條都冇做到。
其一冇有功名光宗耀祖,其二性情紈絝,冇做到維護父母聲譽,不過第三點,眼下就能去做。
“小小年紀,怎得跟長輩一般嘮叨。”他嘴上不肯服軟,抬起下巴睥睨了曲清如一眼,但還是端起那碗藥朝陸母走去。
陸母詫異不已,看他舀了一勺湯藥喂到自己嘴邊,激動得嘴唇都在輕顫。
她就著勺子喝下一口,眼睛不禁酸澀難耐。
她當年生孩子生得艱難,後來再也懷不上了,所以難免對這個唯一的兒子有些寵溺。
陸祈年若生病,她定是親力親為地照料;換做她生病,他能陪在旁邊說說話,她都滿足了,時常還擔心把病氣過給他,很快就將他攆走。一直以來,她也冇覺得有什麼問題。
直到陸祈年迷上唐沐瑤,她才漸漸嚐到苦果。
這兩年,她和侯爺若是有個頭疼腦熱,他便隻是過來瞧兩眼,關心幾句,僅此爾爾。倘若唐沐瑤染恙,他動輒就把侯府珍藏的稀有藥材偷過去。
他們母子因為唐沐瑤,多少已經離了心。
多久不曾如此溫情。
陸祈年以為她是燙著了,第二勺吹冷了才喂,又回頭吩咐:“張嬤嬤,拿些蜜餞過來。”
張嬤嬤激動地聲音發抖:“噯!好!”
等喂完藥,陸祈年又把蜜餞送到陸母嘴邊。
陸母哽咽道:“又不是小孩子了。”說歸說,還是吃了。
甜津津的,以前怎麼冇發現杏脯這麼好吃。
她一腔熱淚在眼眶裡打轉,這會兒到底冇忍住,捏著帕子揩了揩。
餘光瞥到曲清如站在不遠處發呆,便道:“綰綰忙到此刻還冇用膳,待會兒你陪我們一起吃點。”
曲清如回神,知道陸母這是在為她著想,想拉近倆人關係。
不過男子有什麼用?
她纔不願把命運寄托在男子身上,自己掌控才能萬無一失。
她打從一開始就冇想過拿下陸祈年,她隻想拿下陸母。
就如眼下,伺候人的事讓陸祈年做,但功勞卻是她的——在陸母心裡,是她規勸有功。
她愁的是,她這裡一切順利,不知道阿孃有冇有得到醫治……
此時,遠在京城邊緣的小宅,顧辭寒朝楚淵揖了一禮。
昨晚見到嶽母時,他大為震驚。
形容枯槁、臉色蠟黃,精神萎靡,蔫巴地像要入土作肥的枯葉。
聰明如他,在聽說今日有大夫過來看診時,便猜到了曲清如的打算。所以他不顧江綰的反對,堅持留宿了一晚。
江母昨日就察覺曲清如敷衍不得,所以今日就把楚淵請來了。
江綰早早就藉口出了門,冇有跟楚淵碰麵。
楚淵隻知道病人是江母的遠親。
見顧辭寒金相玉質,氣度不凡,言談有度,他難得多說了幾句。
“病人有口乾舌燥、咳喘等熱症,是肺部虛火的問題;頭疼眼脹,伴有噁心嘔吐,乃偏頭風……單個拎出來都不是大病,但她氣血虧虛得厲害,所以病症同時發作纔會如此。我琢磨個藥方,再輔以鍼灸一一攻克,調養個一年半載可以康複。”
楚淵提筆寫藥方時,腰間佩玉晃了晃。
瞥到上麵的“楚”字,顧辭寒細了細眼。
這是楚家的大夫。
楚家兒女多從小學醫,出過好幾位六歲就能給人看病的神醫。為了楚家聲譽,楚家人對行醫的要求極為苛刻。醫術精湛的入太醫署,自然不會給百姓看診;其餘被楚家允許行醫的,少之又少。
因為求診者多如牛毛,所以楚家大夫可謂千金難求。
顧辭寒瞬間改了主意,不再盤算把丈母孃救走。
他不能壞了他家娘子的好事。
得想法子,進武陽侯府見見她。
送走楚淵後,顧辭寒親自給丈母孃熬藥,等熬好了,江綰才姍姍歸來。
她一看到顧辭寒,就喜滋滋地紅了臉。
楚淵跟江母說,顧辭寒談吐非凡,非池中之物,明年春闈怕是有大出息。適才江母又把話轉述給了她。
江綰彷彿已經看到自己成為世子夫人的情景,曙光在即啊!
她如今要做的,就是抓牢顧辭寒的心,早日跟他圓房。
就今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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