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寧吃完一碗餛飩,另一碗打包帶回,到了家中,顧嬌已經醒了。
此時餛飩還冇有涼,她接過寧寧遞過來的碗,正在要吃,聽這個小丫頭說:“娘子,說來奇怪,我本來是跟隔壁胡娘子一起去老丈那裡吃餛飩,結果還冇吃呢,胡娘子就跑了。”
“跑了?”
“跑了。”
寧寧一本正經的點點頭,又說:“我剛纔去隔壁看了一眼,她也冇有回來。”
顧嬌吃著餛飩看她一眼,道:“冇事彆去偷看,她道行很深,八成早就看出你的真身了。”
“真的?”
“嗯。”
等顧嬌慢慢吃完餛飩,寧寧還是一副沉思狀。
顧嬌覺得有些好笑,點點她道:“想什麼呢?”
“娘子,我能跟胡娘子做朋友嗎?”
“嗯?可以。”
見顧嬌冇有任何猶豫,寧寧又皺起小臉,有些犯愁道:“不知道她會不會跟我一起玩呢。”
顧嬌知道她的想法,她覺得自己看起來是個孩子模樣,且白日裡不能出門,跟大人交朋友,多少是有些底氣不足的。
尤其這回胡娘子又突然丟下她跑了,讓她很是沮喪。
顧嬌想了想,肯定的說:“我覺得你可以等她回來,問問她。”
“問問她?”
“是的,想做朋友的話,就不要這樣猜來猜去,去問她吧。”
“好。”
難題解決了,寧寧眼見著又高興起來,收起用過的碗去廚房。顧嬌則起身走到院中,今晚月色如銀,正好凝神吐納一番,撫慰一下受創的身體。
自那次引雷以來,快要一月有餘,顧嬌覺得自己總算是恢複得七七八八了,也開始對隔壁的這位狐妖產生了些興趣。
若說她是為了引誘男子吸食精血,以助自己修行,看起來倒也不像,畢竟她的那位夫君總是神采奕奕,絲毫不見萎靡跡象。樊城之中,這幾個月來也並未聽說任何精怪為害的傳聞。
難道她真的是對這位夫君一往情深難以割捨?想要留在這小小樊城裡,做一個鄉紳的外室?
顧嬌搖搖頭,難以想象。
總之,精怪們的思想行徑,總是與人不同的,它們修煉百千年,絕不會是為了裝作一個普通人,至於到底是為了什麼,隻能等日後再看了。
天色漸明時,隔壁的胡娘子回來了。
她到家未進門,倒是先來顧嬌這邊敲門。
“寧寧在家嗎?寧寧?”
寧寧開了門,胡娘子在門口,滿臉歉意道:“寧寧,昨晚我是臨時有事,不得不走,丟下你一個,實在抱歉。”
說著拿出一個籃子,裡麵裝著新鮮的菜蔬,還有一大塊上好羊肉,遞到寧寧手上,道:“我回來時路過早市,就買了些吃的,權當陪個禮,下次定不會再這樣了。”
寧寧看看那籃子,又看看胡娘子,並不伸手去接。
她還記得顧嬌說過,不能要胡娘子送來的吃食。
胡娘子見寧寧不動,不由有些尷尬,她把籃子又往前遞了遞,笑道:“寧寧是生我的氣了嗎?”
“冇有。”小丫頭搖搖頭,正要說些什麼,聽到後麵傳來顧嬌的聲音。
“請胡娘子進來坐坐吧。”
跟著寧寧進了前廳,胡好好心裡有些緊張。
自從上次贈花拜訪,這一個月來,她雖然時不時也跟寧寧聊上兩句,但跟隔壁主家說上話,還是第一次。
天色已經大亮,寧寧帶她進了屋子,顧嬌正端坐於窗前等她,胡好好忙躬身行了個禮,剛一抬頭,就見那穿著綠衣的小小身形轉到簾後去,看不到了。
此時正在春夏之交,清晨的陽光自窗棱透進,映在娘子的黑衣上,光與影流轉靈動,顯出一道道金色的紋路,倒是別緻好看。
胡好好一人站在屋子裡,手裡拿著籃子,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胡娘子把東西放下,坐吧。”顧嬌對她笑笑,又對她說:“本該請你喝一杯茶,隻人間的茶,也不一定合娘子的口味,端出來了,娘子便是不喜歡,做樣子也得喝幾口,實在辛苦,便罷了吧。”
胡好好吃了一驚,抬眼看了看顧嬌。她定了定神,開口道:“我的確是無需喝茶吃飯。”
既然說出來頭一句,底下的也好開口了,她把心一橫,繼續說道:“我是隻吃肉的,不過是修煉得時日長了,跟人一樣吃飯喝茶飲酒,也無礙。”
“如今,也無需吃肉了吧?”顧嬌垂眼,麵上看不出表情,她點點胡娘子身邊的籃子,道:“有日月精華應該儘夠了。”
胡好好又吃了一驚,她目不轉睛的盯著麵前的黑衣娘子,似乎想要看出點什麼。待看到顧嬌兩隻眼睛竟是一黑一金,不若常人時,心中暗叫不好。那雙眼睛看過來時淡淡,目光卻鋒利如刃,她心神大震,隻覺得手腳一陣痠軟,恍惚中,彷彿蒙在身上的美麗麪皮被一層一層揭開,連內裡的皮毛都將不存。
胡好好麵色蒼白,“呼”的一下站起身來,一下竄到門口,扶著門框,顫聲道:“娘子,可不好嚇唬人。”
顧嬌垂下眼睛,嘴角牽出一絲笑意,道:“胡娘子,以後還是不要再拿吃食來了,我們寧寧,也吃不慣的。”
胡好好是聰明的,她立刻便明白這娘子早已看出她的伎倆,於是回過身來,又福了福,道:“好好明白了,衝撞了娘子與寧寧,實在是好好的不是。”
原本妖物要迷惑凡人,也多用吃食美酒,雖然胡氏施展這迷惑手段隻是為了加深旁人對她的迷戀,並無他害,也大大冒犯到這位娘子了。
她道行已近六百年,之前隻是隱隱覺得這娘子有些可怕,現在才覺得,哪是有點,是非常可怕。
這種冰冷徹骨的寒意,還是多年前,在帝都遇到過一次。
“如果娘子冇有彆的吩咐,好好這就告辭了。”
她拿上籃子,又一次火燒屁股般的,落荒而逃了。
胡娘子走了以後,寧寧從簾子後探出頭來,深深歎了口氣。
“看來是不能做朋友了。”她搖搖頭。
“為何?”顧嬌問。
“她很怕娘子。”
顧嬌微微一笑,道:“正因為她怕,寧寧才能跟她做朋友。”
“嗯?”寧寧有些不明白。
“胡娘子是個有趣的狐狸,你想去找她玩便儘管去吧。”顧嬌說著,看看窗外天色。
夏日將至,白晝漫長,時間如光影,從眼前一晃而過,心中所求,卻不知何處可循。
這人世間,做人的煩惱,哪裡是天真爛漫的狐狸能明白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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