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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隱冬國南部,一條貌不驚人的鄉間小道。
夜晚,月色如華,灑落在春草叢生的郊外。
正有一群漢子,在鄉野僻靜處支了些營帳,有人在篝火前燒烤,肉香彌散,十裡飄香。
一個漢子打著赤膊盤坐在地,一點也不計較自己兩手上油膩膩的,便粗豪地捧著獸腿啃,和身邊的兄弟笑道:
“咱們可真是有口福啊!隨行石大將軍回府過壽,大將軍還親自出手給咱們這些人打了野味來。
爽啊!我‘全子’今天非得要喝個爛醉如泥!有勞兄弟們明天把我抬走啦,哈哈哈哈……”
另一個赤膊漢子身材略緊實些,拍著說話的漢子笑道:“老全子,你敢!你要是喝醉了,我老朱就叫兄弟們晚上就給你扒光了送到旁邊村子裡的小姑娘床上去!哈哈哈……到時候你就不用回軍隊裡來了,我們肯定給你挑個清純的……”
全子也不顧及自己手上油膩膩,一掌便拍到老朱胸前抹了一把,笑罵道:“什麼大姑娘小媳婦,咱們飛虎軍名聲在外,要送漢子……你把咱隊裡那小白臉‘梁子’送去啊!送我老全,小姑娘嚇跑了咋整?”
梁子正在給幾個兄弟烤肉,他倒是穿了身常服,隻見他臉色一拉:“全哥,你再調侃小弟,小弟便隻能在你這塊正在烤的肋排裡下點春藥了,這深山野林的,我看你要瀉火也不是非要去找什麼‘人’……”
眾人鬨笑。
全子憤憤道:“梁子!來隊裡不過才小半年吧,敢損上你全哥了!不就鼻子長得好看點嗎,信不信全哥一拳給你打歪……”
又有一人忽然道:“咱這要去將軍府了,聽說大將軍家的二公子長得挺俊,到時候咱把梁子推出去,跟石二爺比比俊……”
另一個聲音調笑道:“狗冬,你還有這癖好啊?咱兄弟這些年來得以‘安全’,真是承蒙您開恩啦!”
“你媽的!”狗冬聽出這人意思,一拳揮出去與那人打在一起。
那人也是個練家子,雖也喝過了酒,步態卻一點不虛浮,招招式式有模有樣,跟狗東廝打在一起。
這兩人開始時還是站著比劃,過一會竟然都躺倒在地,幾條腿相互勾著,你一拳我一拳的。
其他漢子竟也是見怪不怪,該喝酒喝酒該吃肉吃肉,渾冇把他倆當回事。
“媽的……肚疼肚疼,不打了!你狗冬行啊,是不是都尉老哥給你開小灶了,倆月冇比劃進步這麼快!”
兩個漢子出了一身汗水,身上也沾了不少灰泥野草,支著身體相視一笑,過一會又商量著一起去湖邊洗澡去了。
這一隊列總共有二三十個人,細看他們的吃食,竟然不是普通山林間可見的野兔、野雞、獾子等野味,而是虎排、熊肉。
這群人專挑小路走,誰也不會知道這就是號稱“隱冬國第一傳奇將帥”的石若飛及其隨行儀仗。
帳中。
點著幾盞黃油燈。
地上幾個小矮桌拚在一起,周圍亦坐著幾個赤膊漢子。
這幾個人看著倒比外麵幾個漢子的麵相成熟多了。
但心智可未見得更成熟穩重,為首的一個虯髯大漢亦是很自然地攬著身邊兄弟臂膀,劃拳、喝酒、吃肉,偶爾也能開些粗俗的玩笑。
“幾位將軍,這些熊肉給您們烤的,還挺燙的……”梁子烤好肉以後,又切成好幾塊,小心翼翼端進帳子裡麵。
“放那吧。
”為首那虯髯漢子隨意道。
梁子放了肉,正欲從中撤出,忽又聽得那漢子問了句:“外麵兄弟吃著可痛快吧?”
梁子一抬頭,虯髯大漢已抬起方方正正的臉,一雙鳳目正看著自己。
“是是……大將軍,兄弟們吃得可香了。
”梁子答道。
梁子心裡有些發怵,他纔剛到飛虎軍中不久,此次也是巧合纔有機會隨行石大將軍回府慶壽。
對於這位傳奇將帥,梁子是打心眼裡敬畏。
“哈哈,彆緊張!”石若飛爽朗笑道:“外麵兄弟多,怕他們吃不飽。
你把熊肉拿一半去分給兄弟,再把我帳子裡好酒拿去二十斤。
”
“是!”梁子離開前偷看了一眼石大將軍,卻見他裸露出的肩胸上密密麻麻遍佈了許多陳年傷痕,劍傷、刀傷、槍傷、甚至還有灼傷,心下又是一震。
不多時,梁子完成石大將軍交代的一連串事情,回想著石大將軍的意圖,心裡滿是感動。
飛虎軍中人人敬慕石將軍,石將軍正是不願兵士們私心將好東西都留給了自己,這才吩咐下命令,令梁子將送去營帳內的熊肉又拿了出來分給諸兄弟。
梁子抬頭望嚮明月星辰。
清風徐徐,還帶著初春的涼意。
雖是三月了,但隱冬國地處百知大陸之北,四季較之南方的來泰國、東極國來得分明,十幾天前還下了場大雪。
周圍的兄弟們仍還在喝酒、嬉鬨著。
梁子也微笑著,心裡覺得這飛虎軍自己真是來對了。
又出神遠望間,忽見一個全身俱是白色的身影以一種快到看不清的速度淩空飛躍而來。
這是何人?
敵國來泰**方製服都是黑色,而且從此地再向東北方行三天就是靖遠城。
靖遠城可是隱冬國的陪都,更有四大將軍府坐鎮,敵國刺客怎敢來此?又如何能找上輕裝簡從的自己一行人?
梁子揉了揉眼睛。
莫非是自己喝多了眼花了?
可自己已經是“伐髓”中期修為,目力耳功遠超常人,怎會有幻覺出現?
又莫非,是在百知大陸上如仙人般存在的“道仙”來訪?
梁子正細想著其中可能,驀地,忽有個聲音從虛空中響起,聲音似是縹緲遙遠卻又能讓每個人聽見。
竟是一句飽含幽怨憤怒之聲:
“石若飛!你給我出來!”
這一聲響起,飛虎中軍原本還喝酒聊天的眾閒散兄弟,竟是出奇一致地安靜下來。
來不及整理衣著,隻得各個都操持起善用的武器,眾人一派嚴肅,列陣整齊,散發出令人心懼的威勢,緊盯著這從天而降的不速之客。
連去湖邊洗澡的狗冬兩人都從湖中爬出,匆匆穿戴了下奔了過來。
隻見這不速之客渾身白衣勝雪,頭上戴著鬥笠、垂下來麵紗看不清麵容。
可瞧著身段玲瓏有致,袖口露出來的纖纖玉手瑩白如玉,竟是個女子。
這白衣女子雖未露臉,可觀之氣質縹緲出塵、不食人間煙火,實在不像世俗中人。
也有不少兵士在心中驚歎眼前氣質脫俗的女子。
可她既然敢在眾人麵前直呼大將軍名諱,顯然是來存心作對。
將士們無不嚴陣以待,對這神秘女子保持最高的警惕。
“何方貴客來訪?石某有失遠迎。
”石若飛穿戴整齊,掀開營帳步了出來。
神秘女子不發一語,緊盯著眼前的中年漢子石若飛。
似乎……比從前更發腮了些,也比從前少了些眉宇間的戾氣。
神秘女子狠狠一眨眼,再看向石若飛的眼神也是徹骨的寒意與恨意。
石若飛走到來人身前,辨認了許久似乎才確認,示意將士們卸下武器,簡單介紹道:“朋友。
”
神秘女子嘴角抽動了一下,隨即抽出腰間一把秀麗精緻的長劍,直指石若飛。
“這麼多年,你還是第一次來找我。
”石若飛竟略拘謹地搓了搓手,整了整衣冠,半晌才憋出來這樣一句話。
神秘女子仍是不為所動。
“這些年……我,也是挺想你……”石若飛找著話題。
“……”
“……你還好嗎?去見過寶珊了嗎”
“…………”神秘女子仍是不語,眼神卻冇那麼堅定了。
“琛兒他——”
“夠了!閉嘴!”神秘女子冷冷道。
石若飛方纔還較為和善的態度也是驟然一冷。
這女子,三番兩次不給他麵子,自己就算從前有事對不起她,她倒也不用如此羞辱於他,畢竟周身隨行也俱都是自己的親信。
石若飛淡淡道:“姑娘今日此來有何事?麻煩示下。
靠猜,石某是猜不到的。
”
神秘女子仍不答話,大口深呼吸了兩下。
石若飛雖看不清她麵容,但她麵前麵紗卻是隱隱而動。
石若飛眉一蹙,心下有些不耐煩起來。
眼前女子從前與他有段孽緣,但卻不是他自己主觀所願,這些年來有時憶起此事,也是頗有些荒誕之感。
但想到此人身份,石若飛仍是強壓下心中不快,又道:“姑娘此行勞頓了。
可願順路隨石某回靖遠城石府小敘?你見了拙荊,想必也有很多話要說。
”
“你如今是何武道境界?”神秘女子答非所問,忽得問道。
石若飛一愣,未想到她竟會提出這樣一問。
以傳音之術悄悄遞話過去:“我現是神通初期境界。
”
神秘女子低低笑著,卻並未壓抑自己的聲音:“嗬嗬嗬……十幾年來,未有寸進……石若飛!這就是所謂一國的天才……笑掉大牙,嗬嗬嗬……”
神秘女子方纔還是低笑,說到最後竟大笑起來,似是頗為得意。
“你!”石若飛目光一凜。
當即,那白衣女子長劍後揮,身子一側,竟以一種石若飛這等頂尖高手都無法躲避的速度飛身而來,一掌正中石若飛胸口。
梁子等人隻見那白影一閃,都冇看清她如何拍擊到石若飛,便見她身影淩空消失在夜色中了。
石若飛受此一擊,山嶽般的身體卻轟然倒下。
“大將軍!”
“石大將軍!”
眾將士紛紛上前,擁住大將軍,隻見大將軍七竅都汩汩流出血來。
“大將軍。
”隨行軍醫也上前把脈。
石若飛張著嘴,大口喘著氣,勉強道:“傳信……給我府中杜夫人,就說,‘她來過’……”
“她?她是誰啊?”將士不解。
這隨行將士也都身負絕技,但方纔那白衣女子身法、武力,均已超過這些將士們認知的極限,有些人猶還沉浸在不可置信的暈眩感中。
石大將軍卻頭一歪,已經不省人事。
嘴角偏還露出個欣慰的微笑。
將士們更急了,莫非這神秘女子是一掌擊中大將軍,又附帶了什麼“笑毒”給他?
他們不知道的是,在石大將軍意識清醒的最後一刻,聽得白衣女子亦以傳音入密之術告訴他:
“石若飛,我已賜予你大機緣!往後,莫要讓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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