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風園。
蕭重景洗漱後換了身衣服端坐在椅子上,不自覺又看了眼窗外的夜色,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終於,他按耐不住地站起身,先咳嗽一聲,再對阮雲羅道:“那個,我忽然想起還有點事要處理,得去趟書房。你辛苦一天就先歇著吧,不用等我。”
“書房?”
坐在梳妝檯前的阮雲羅似乎想到了什麼,取簪的手指頓了一下,她抬頭,狀若無意地看向鏡子裡的蕭重景,笑道:“那裡離籠煙閣挺近吧?”
“你什麼意思?”
鏡子裡,蕭重景的麵色一僵。
他有些惱了,低聲怒道:“我去書房是為了公事,跟籠煙閣有什麼關係?!你這麼大年紀了怎麼連個小姑孃的醋都吃?!”
“你想到哪兒去了?”阮雲羅驚訝地望著鏡子裡的蕭重景,不解道:“筱柔姑娘纔多大?她在我心裡跟三妹妹是一樣的,我怎麼會吃她的醋?”
“那你好端端提籠煙閣做什麼?”
鬆了口氣,蕭重景有些不自然地問。
“我想給籠煙閣送些東西,見你順路,想托你帶過去。”
阮雲羅話音剛落,敲門聲響起,萬嬤嬤抱著兩床錦被走了進來。
將錦被放到蕭重景手邊,她笑著解釋,“這被子是今年新打的,正經的西域棉花芯子,雲錦的被麵。本打算留著給將軍用的,但夫人說秋夜天涼怕貴客凍著,便讓先緊著籠煙閣那邊……哪成想夫人一片好心,竟惹得將軍多心了。”
“我……”
蕭重景老臉一紅。
他揮了揮手讓萬嬤嬤先出去,有些愧疚地走到阮雲羅身旁,彎腰握著她的肩膀低聲道歉,“夫人,是我錯怪你了。”
“無妨。”
阮雲羅眼中閃過一絲厭惡。
她站起身,將錦被塞進蕭重景懷裡,十分懂事地催促道:“既然你有公事,那就彆耽誤了,趕緊去吧。”
“不急。”
望著燭光下阮雲羅端莊溫柔的麵龐,蕭重景忽然不捨得走了。
他又想起從前年輕的時候。
當時阮雲羅作為阮氏宰相嫡女,才十五六歲便已有了幾分嫻雅豁達的模樣,是京都世家大族們最中意的兒媳人選。他當時為了娶她,可謂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
她十八歲和他成親那天,他還特意帶著接親隊伍在京都多轉了兩圈,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阮雲羅是他蕭重景的妻子……
可結婚不到一年,一切就都變了。
父親戰死,母親悲慟之下難產,剛出生的龍鳳胎弟弟妹妹需要照顧……將軍府的大梁陡然砸到了他的身上。
為了重振將軍府,他隻能去從軍,從此,開始了與阮雲羅聚少離多的日子。
離彆的時間久了,心裡的感情自然也就淡了。
一年前,就在他對西北戰場的血腥和孤獨早已經麻木時,卻無意中瞥見了一抹纖弱潔白的身影……
心裡一顫,蕭重景連忙掐斷自己的綺思。
他將被子放回到桌子上,側身避開阮雲羅道:“兩床被子而已,讓下人送過去便是了,我去像什麼話?”
“你不是順路?”
阮雲羅滿不在意,“再說,又冇讓你親自去送,直接讓小廝交給文煜那邊就是了,有什麼好不像話的。”
蕭重景無言以對。
他有些煩躁地挾起錦被,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行行行,我說不過你,我送還不行嗎?我親自送總行了吧!”
說完,氣沖沖便走了。
好似真的很不情願似的。
萬嬤嬤心裡著急,連忙進屋來到阮雲羅身邊,擔憂道:“夫人,將軍這好不容易回來了,您怎麼還把人往外攆啊,看把將軍給氣的……”
氣?
他高興還來不及呢!
看著蕭重景大步流星消失在黑夜裡的背影,阮雲羅眼中閃過一絲諷刺。
她看向萬嬤嬤,問,“三小姐那邊怎麼樣,消氣了嗎?”
“冇。”
萬嬤嬤搖了搖頭有些發愁,“三小姐她正在屋裡摔東西呢,說不知道誰纔是親生的,乾脆把她的東西全送走算了。還說不要當將軍府小姐了,要讓柔小姐當……
夫人,俗話說強扭的瓜不甜,依我看,這三小姐跟柔小姐天生犯衝,還是隔開點好,彆把她們往一塊湊了。”
“不。”
阮雲羅笑著打斷了萬嬤嬤。
上一世,蕭沁棠總嫌她對尹筱柔不夠好,這一世她倒要看看,換做是蕭沁棠自己,能不能做到心無芥蒂地把奪走自己一切的入侵者當做好姐妹。
“三小姐隻是被慣壞了,派人多勸她大度就好,不用太當回事。”
阮雲羅無所謂地交待,困得打了個哈欠。
“可夫人……”
萬嬤嬤憂心忡忡地還想再勸,但看見阮雲羅眼中的睏意,還是止住了話頭。
伺候著阮雲羅歇下,她悄聲退出了屋外。
關上門,抬頭望了眼籠煙閣的方向,她無聲歎了口氣,忍不住小聲嘟囔,“真不知夫人到底是怎麼想的,有必要對她那麼好嗎?送手鐲不說,連兩床被子都還讓將軍親自去送,也虧得夫人睡得著……”
書齋旁,蕭重景正站在角門處猶豫,忽然打了個噴嚏。
“爺,是不是有人在想您啊?”小廝討好著搭話,挾著被子察言觀色道:“這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道文煜少爺和筱柔小姐適不適應,冷不冷。”
“多嘴。”
蕭重景不悅地瞥了他一眼,抬起腳步,穿過角門向籠煙閣走去。
剛走進籠煙閣,正好撞見了氣勢洶洶的蕭沁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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