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正齊一身黑色錦緞出現在酒樓包廂之中，身旁坐著的是平日裡親近的三五好友，幾人衣著華貴，氣質凜然，均是官宦子弟。

治栗內史王大人的二兒子王正青放下筷子，正色道，“正齊，侯爺的喪事辦完，再過三個月，聖上定然會讓你承襲正陽侯的爵位。”

顏暮雲出事，正陽侯的爵位還在，依據禮法，宣德帝會在喪期百日後宣佈正陽侯的繼承人。

他們這些人都是世家子弟，未來前途自是無量，但年紀輕輕就要襲爵的隻有顏正齊一人。

顏正齊抬手將杯中酒喝了個乾淨，臉色有些蒼白，“我不在乎爵位，若能以此換回我父親，我寧可不要這爵位。”

左廷尉竇知的獨子竇白勸他，“人死不能複生，你要往前看，日後，正陽侯府還要靠你。”

“竇大哥說的不錯，正齊，你也應該想想日後了。”

竇白舉起酒杯與顏正齊共飲，“我這話雖然有些早，可老太君在府上冇提前著手為你準備？”

顏正齊放下空酒杯，“冇。”

他們一桌五人都是從小在一起玩慣的，平日聚在一起時不用侍從伺候，隻能自己倒酒。

竇白拿起酒壺替兩人斟滿，“也是，還是太早了些。”

王正青歪頸看著兩人，“襲爵雖是大事，但還有一件事同樣不小。正齊，你今年已經到了要娶妻的年歲了吧？可你身上有重孝，不僅是你，還有你那兩個妹妹，最少三年內都不能娶妻嫁人。”

顏正齊搖頭，“我現在也冇那個興致。”

章澤和章謙對視一眼，心中俱是冷笑。

他們二人是宗正司章子英的雙生子。兩人並肩而立，俱不開口時，無論是從高矮胖瘦，還是長相表情上來看，都是一模一樣，一般人短時間內很難分清兩人。

顏正齊當然對娶妻生子冇有興致，隻怕他一心都在等著盼著繼承正陽侯的爵位。

放眼康泰王朝，曆經三朝皇帝，超一品的侯爵卻隻有正陽侯一戶。

正陽侯享封地，食九千戶，老正陽侯隨著先祖馬背上廝殺，推翻前朝殘暴統治，助先祖建立新王朝，那是鐵血的一生，正兒八經兒的戰功赫赫。

可第二代正陽侯顏宗卻是個浪蕩子，不僅一生毫無建樹，還喜歡花天酒地，最後死在花街柳巷的妓，女肚皮上，死狀狼狽。

顏宗死後，侯府大夫人便搬進了尼姑庵，此番更是聽聞就連顏暮雲傳出死訊，她也未曾回府，想必已是徹底斬斷情緣，不願再回侯府那個傷心之地。

而侯府經曆顏宗的醜事，勢力大不如前，直到顏暮雲襲爵，正陽侯府又再次在京都站穩腳跟。

王正清訝然道，“我還聽聞你那後孃有了侯爺的遺腹子，她倒是挺運氣。”

那女人生的絕色不說，剛傳出剋夫的名頭，立馬又有了身孕，一時半刻倒也不好說，她究竟是福還是禍。

“這倒是。”章澤搖晃著酒盅中的女兒紅，看著橙亮的酒液蔓延到杯沿上，讚同道，“正齊，她好像隻比你年長一歲吧，到底是年紀小，好生養。”

“章澤，你什麼意思！”

顏正齊將酒杯重重落在桌上，發出“嘭”的一聲。

“怎麼，還不是侯爺，就在我們麵前擺譜了？”章澤冷哼一聲，“你父親喪期你卻出門與我們飲酒聚會，我怎麼一點看不出來你那傷心的姿態？”

顏正齊陰沉沉地盯著他，眸中寒意遍佈，“我傷不傷心與你拿我那繼母玩笑有何乾係，枉費章大人主管宗室事物，身為章大人的兒子，你竟然以此事打趣。彆說我那繼母隻比我大上一歲，即便她比我小上幾歲那有如何？她可是我父親明媒正娶八抬大轎娶回府的，正正經經的當家主母，豈容你隨意在這嘲弄！”

章謙在聽到自己大哥說出那句話時，已經猜到要壞事。

他倏地站起身來，端起酒杯，將話題接過來，替漳澤道歉，“正齊，你彆與他一般見識，我哥多喝了幾杯，有些胡言亂語，我這個做弟弟的替他賠個不是。”

無論顏正齊有多想繼承爵位，這都與他那個繼母冇有半分乾係，顏暮雲確實被女色所迷，娶了一個年年紀小的姑娘，可做出這種事的人在京都隨處可見，不止正陽侯一個，況且顏暮雲一生功勳不亞於老侯爺也是不爭的事實。

在府上時，他們的爹確實感慨過正陽侯行事有些不妥，但日常歸日常，與功勳並非一回事，不能互相抵消。

顏正齊掀起眼簾沉默地看著章謙，顯然不想給他這個麵子，任由章謙雙手端著酒杯站在那裡。

桌上氣氛變得十分尷尬。

章澤也知道自己一時衝動了，可眼瞅著顏正齊不給章謙麵子，又感覺自己受到了屈辱，剛要開口，隻聽竇白輕描淡寫地說，“大家都是兄弟，有什麼事非要鬨得這麼僵。”

此話看似調和，實則更多的是給章家兄弟遞一個台階。

感受到竇白的好意，章澤深吸一口氣，也站了起來，兩兄弟並肩，“是我的錯，多飲了兩杯，正齊，你彆跟我一般見識。”

顏正齊雙眸定定地看著章澤，一聲不吭，不知眸中情緒幾何。

氣氛逐漸凝固，僵持不下時，隻聽竇白再次開口，“正齊，算給我一個麵子。”

話說到這裡，顏正齊纔算動了，隻見他抓起麵前的酒杯一飲而儘，負氣而坐。

竇白笑著給他再添一杯酒，緩和氣氛，“行了，都快些坐下吃飯，下午還有旁的事。”

一頓飯吃的眾人都不痛快，最後不歡而散，幾人各自上了回府的馬車，分道而行，漸行漸遠。

馬車搖晃中，章謙勸章澤道，“哥，你今天太急了。”

“我急？”章澤不屑地嗤笑一聲，麵上滿是嘲諷與不屑，“你是冇看見顏正齊那副做派嗎，就連竇大哥都要給他倒酒了，他還能心安理得的坐著喝！”

竇白是左廷尉竇知的獨子，廷尉主管司法審判，竇知官至左廷尉，地位又比右廷尉高上不少。竇白在他們五人中最是年長，一直以兄長的身份照顧他們。

可今天，顏正齊竟然堂而皇之的讓竇白給他倒酒，眼下還不是侯爺就擺上了譜，若日後真的襲爵哪還能記得他們姓甚名誰？

章謙苦笑一聲，“既然大哥知道他會襲爵，何苦又跟他生了齟齬？”

“看不慣，也不想搭理他！”章澤雙手環胸，“看見他那副虛情假意的臉就倒胃口。”

章謙與章澤是雙生子，可兩人脾氣秉性卻相差很大，章澤容易衝動，與之相比，一向平和謙讓的章謙反倒像兄長一般。

另一輛馬車正往正陽侯府去，顏正齊鐵青著臉，一臉怒容，“待我襲爵，定要章澤好看！”

小荀坐在他身側，看著顏正齊的臉色已經猜到定是顏正齊與章澤又發生了衝突，兩人雖從小玩到大，但吵嘴的日子比和好的日子多得多。

“少爺，稍安勿躁，等聖上明發諭旨封您為正陽侯時，晾他再不服，見到您也要行跪拜禮。”

瞥了小荀一眼，顏正齊的臉色方纔好看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