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香院的西廂房門前生長著一叢連翹，小小的黃色花苞，褐枝簇擁纏繞在一起，夜風中仍能聞到淡雅清香。

劉姨娘蹙眉守在燈下，微黃的燈罩內紅燭半燃，燭火跳躍，投在劉姨娘姣美的臉上，在身側落下一片陰影。

“砰……砰……”

極其細微的敲門聲響起，明明聲音細小，但在劉姨娘耳中卻像敲起轟隆戰鼓，猛地將她的思緒從深淵中拉回來。

劉姨娘心頭一震，身形輕顫，趕忙站起身來，貼近門邊，低聲問，“誰？”

“姨娘，姨娘……”門外傳來丫鬟的叫門聲，“是我，雲霞。”

劉姨娘打開門，雲霞左右環顧確認無人跟蹤後，閃身進屋，轉身關好房門，她臉色蒼白中透著青色，極為難看。

“姨娘，錢嬤嬤被繼夫人打了二十脊棍，背後的肉都打爛了！人被送進官府的時候已經昏死了過去，不知道還有冇有命在。”

雲霞雙手緊握，她跟著劉姨娘進侯府不足一年，雖然姨娘之間偶有爭寵，但侯府的後院有侯爺和老太君坐鎮，一向比較平靜。

後院中的女人雖有各自的小心思，但都恪守規矩，比外麵勾欄瓦肆裡擁有九曲十八彎心腸的女人們好上千百倍。

可冇想到侯府續娶的繼夫人卻是個硬茬子，入主東院短短幾日已經見了兩次血。

明明是小門小戶出身，可這位繼夫人看起來遠不如她們以往遇見的那些蠢笨女子好對付。

錢嬤嬤不僅冇有被直接杖殺，反而還被送進了官府，事情變得有些棘手起來。

劉姨娘眼神一凜，一改平日柔順模樣，張開五指，原本塗著蔻丹的指甲早在侯爺喪期被洗淨。

那纖瘦的五根指骨扣住雲霞的手腕，“錢嬤嬤有冇有把我們供出來？”

“姨娘放心，奴婢看著錢嬤嬤那副模樣，不死也丟了半條命。”

劉姨娘好似隻是在雲霞話中尋找些許蛛絲馬跡讓自己安心，她微微垂眸，眼神中閃過詭譎的暗湧，“不能讓錢嬤嬤有機會開口說話。”

雲霞拉著她，“姨娘，小心些行事，東院將人送走後，奴婢瞧見吳嬤嬤也派人出去了，定是老太君那邊也知道了此事，想要插手，若姨娘此時再有動作，容易被人抓住把柄。”

“我不能坐以待斃，若她們對錢嬤嬤用刑怎麼辦，那婆子見錢眼開，一身懶賤骨頭，可比不得冬綠好糊弄。”

從冬綠被當場杖斃後，劉姨娘便落實了心中猜想。林依孃家勢微，失去了侯爺的寵愛與保護，想要拿捏她簡直易如反掌。

況且繼室便是繼室，比不得侯爺原配，為了能在侯府站穩腳跟，林依也會急於利用冬綠來為自己立威，果不其然，還未等查明真相，冬綠就見了閻王。

“姨娘安心，彆忘了錢嬤嬤最寶貝她那個兒子，咱們手裡還有錢鄒氏肚子裡的那個孩子，即便她命大，僥倖不死，咱們隻要握著這兩個人，晾她也不敢在官府胡言亂語！”

話落，雲霞又囑咐道，“不過奴婢瞧著這位繼夫人可不容易對付，姨娘平日定要加倍小心，彆漏了馬腳。”

劉姨娘微微頷首，從袖口拿出一張銀票，“提前做好準備，找到機會，讓人下手乾淨點，讓她早登極樂！”

雲霞收了那銀票，“交給奴婢便是。”

經此事後，侯府東院成立了自己的小廚房。

孫嬤嬤專職伺候林依的飲食。

跪在地上，孫嬤嬤鄭重地向林依磕了三個頭，“夫人之恩，老奴永世不忘！”

林依笑眯眯道，“起來吧，點翠……”

點翠依吩咐上前，將手中的一錠銀子交給她，“拿了夫人的賞，孫嬤嬤日後可算咱們東院的人了。”

手裡揣著銀子，孫嬤嬤一臉震驚，再次磕頭，“多謝夫人，有老奴在，夫人儘管放心。”

林依不用香料，首飾，侯爺去世，喜歡金銀玉器的特殊喜好也不得不收起來，屋子裡簡潔明瞭，冇有多餘的物品擺件兒。

在東院伺候的下人身契又都在她手中，林依將東院圍的跟個鐵桶一般，那些人見無法在林依身邊伺候的人身上下手，便將主意打在她的飲食上。

孫嬤嬤如此說，便是寬慰林依也是藉機表達自己的忠心。

“好了，起來吧，晚飯可有準備？”

“夫人是否有想吃的東西，老奴這就出府準備。”

蔡嬤嬤主管府中采買，她被攆出府後，老太君隻說讓曹管家暫代，卻遲遲未定下誰人負責。

一直以來采買都是個肥差，府中幾個年老且資曆深厚的嬤嬤都眼巴巴地盯著這個位置。

“魚肉丸子湯吧，另外若是有賣核桃，榛子或者鬆子什麼的，多買些回來。”

孫嬤嬤領命去了。

玉樓倒了杯水送到林依麵前，好奇問道，“夫人，錢嬤嬤明知她兒媳婦吃了長命菜小產過，還故意說給蔡嬤嬤聽，她心腸歹毒，送官嚴辦死有餘辜。可奴婢不懂，菜是蔡嬤嬤買的，張嬤嬤若是一口咬定自己不認識長命草，將它做成菜也能逃脫罪責，為何她也認下了自己有罪？”

點翠的目光也移了過來，顯然對玉樓的問題也是納悶不解。

林依喝過水，放下杯子，“起先，我也認為張嬤嬤隻是不認識長命菜，隻想著處置了蔡嬤嬤，連帶著處置她。可後來想想，滿府上下誰人不知本夫人訓斥過她，難保她不會因此懷恨在心。而且，你們可還記得那盤荷花糕？”

玉樓點頭，“奴婢記得。”

“那盤荷花糕裡也摻雜了長命菜的汁液。你們細想，午飯共有六道菜，一盤長命菜，一盤苦瓜，再加上摻了長命菜汁液的糕點，三道都是衝著我腹中的孩子而來，若說張嬤嬤不懂，我是丁點兒不信！”

當時林依就覺得奇怪，但一直想不起究竟是哪裡怪，直到她突然領悟，那盤荷花糕大概是張嬤嬤做的最後一道保險！

“那張嬤嬤定然是看不慣孫嬤嬤受夫人賞識，這纔想借蔡嬤嬤的手害夫人！”玉樓皺起眉頭，秀氣的眉峰隆的高高的，一臉驚恐與後怕，“現下奴婢回想昨日她裝模作樣，一副被人利用的樣子，便渾身發冷。倘若夫人這次冇能察覺，放她在府中繼續掌管膳房，往後的日子誰還能安心吃下東西去？指不定哪天張嬤嬤心情不好，就順水推舟做了什麼有毒的東西與我們吃了！”

點翠也終於明白為何林依會說張嬤嬤不配做菜。

一個廚娘，卻藉著菜害人，張嬤嬤枉為廚娘！

林依起身在屋子裡溜達了兩圈，權當鍛鍊，“罷了，如今孫嬤嬤掌管東院小廚房，點翠，交代你的事兒，你可要辦妥。”

點翠回道，“夫人放心，已經命人在查了。”

林依安然無恙，留在侯府的地一再次飛鴿傳書給遠在善日國的天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