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錦泱恢複意識時,眼前如蒙薄紗,影影切切的,明黃的床帳在紅燭的照映下射出混色光芒,刺眼極了。
正癡怔著,一道熟悉的聲音在耳畔旁傳來,“小姐,您彆傷心了,定是邊境軍情緊急,皇上也許晚點就過來了,您先吃點東西打打底,啊?”
床榻邊站著一名穿著水綠色素絨繡花襖的宮女,她身體前傾,麵有憂色,手中端著的隔水青底白瓷碗中正冒著白茫茫的煙氣。
衛錦泱順著聲音望去,煙氣朦朦朧朧看不真切,她試著問道,“拂冬?”
拂冬長長的應了一聲,喜得跺腳,“哎!小姐,您可算理我了!”
衛錦泱眼中的迷惘癡怔更甚幾分,拂冬在安樂二年便墜湖身亡,怎麼會……
記憶碎片重疊,衛錦泱頭疼欲裂,虛幻與真實交錯……她,重生了?
衛錦泱捏著被衾坐起身,儘量讓自己裝作淡然,“拂冬,今天什麼日子?”
拂冬眼疾手快的在錦泱身後塞了墊子,“小姐,您彆嚇我,今天是您大喜的日子啊!”
衛錦泱心裡泛苦,既然蒼天垂憐,為何不讓她回到大婚之前?
記憶如潮水,前世大婚這日,趙景煜藉口蠻夷叩關,軍情緊急,連著三日未同她圓房,讓她一度淪為宮內笑柄。
後來實在躲不過去,便編出大婚簡陋,他心裡愧疚,不願委屈皇後,待剷除逆黨,再許她萬裡紅妝妝,執手江山!
可笑的是,這種鬼話前世她竟然信了!
可不信如何?誰又能想到堂堂天子,九五至尊,竟然身有不可言說的隱疾?
衛錦泱一會兒哭一會兒笑,拂冬嚇了一跳,“小姐,您要是難受您就哭出來,千萬彆憋在心裡……”
“我不難受,我在笑有些人看著是人,實則卻是一隻活王八!”
拂冬:“……小姐您吃點東西吧,從昨夜到現在,連一口水都冇進,怎麼受得了?這米粥奴婢熬了兩個時辰,稠稠的特彆香,您嚐嚐……”
衛錦泱愉悅的接過拂冬手裡的瓷碗,舀了一口,溫熱的粥落入胃裡,整個人都暖洋洋的,衛家清貧,濃稠的白米粥就是她最愛的食物,每次生病,母親都會熬上一碗,她吃了幾口,問道,“念夏呢?”
拂冬念夏是跟她從小一塊長大的貼身婢女,拂冬跳脫,念夏穩重,前世,念夏因為護她,死的極慘,重來一回,她定要好好護住她們兩個!
“念夏在崇政殿外守著呢,您放心就是。”見衛錦泱用了小半碗米粥,拂冬歡歡喜喜的應道。
“讓她回來吧,不必等了。”
拂冬覺著有些不妥,帝後大婚當日,皇帝若不踏進皇後寢宮,那小姐豈不是要成為笑柄?她試探著問,
“念夏守著也能知道皇上幾時處理完政務,咱們也能做著準備……”
衛錦泱麵色淡淡的,帶著些許睏倦,“他不會來的,準備什麼?”
拂冬還要再說,衛錦泱突然改了主意,“讓念夏去東廠問問陸大人可在,若在,就說錦泱請他來鳳安宮一敘。”
拂冬打了個晃,頭眼發暈,“小姐,您說的是哪個陸大人?”
衛錦泱翻了翻眼,冇好氣的,“這個時辰還能在宮裡的,有幾個陸大人?行了行了,我冇瘋,好著呢,你快點去,讓念夏客氣一些。”
拂冬遲疑不定,確認再三才一步三回頭的朝外走去。
衛錦泱擁著被衾,按在錦緞上的手指漸漸縮緊,趙景煜!
彆急,衛家全族七十三口的血海深仇,她會一筆一筆的清算回來,通姦?那便通姦好了!
“來人,給本宮重新梳妝!”
崇政殿距離鳳安宮不遠,拂冬跟守在殿外的小太監點頭示意,便拉著念夏往出走,“小姐醒了,說讓你先回去。”
念夏比拂冬大上兩歲,性子穩重,她輕蹙眉心,壓低嗓子,“不可再像家中時隨意,宮中規矩森嚴,要叫娘娘。”
“怪我,一著急我這腦子笨就轉不過來彎,我記下了!”拂冬一拍額頭,改口道,“娘娘醒了,用了半盞米粥,但是我總覺得有些怪怪的,而且娘娘還吩咐你去東廠請陸大人去鳳安宮!”
陸寅惡名,可止小兒夜啼。
衛家是妥妥的保皇派,與陸寅天生對立,念夏不禁想歪了,急火上頭,“你怎麼不勸著點娘娘,咱們纔剛來,怎好招惹那位?”
“應該……不是招惹吧?娘娘說讓你客氣一點,請陸大人過去,況且我問了好幾次,娘娘執意如此……”
念夏深深吸氣,“好,你先回去,娘娘身邊不能冇有近人,我自己一人去便可!”
拂冬直率莽撞,陸寅那人又乖張不定,萬一一不小心得罪了,後果難以想象!
東緝事廠位於皇城最北,那一片除了廠衛與犯人,連鳥都不願飛,陰森森的,活不像個人待的地方。
念夏雖說穩重,卻也隻是個長於內宅的婦人,她惴惴躊躇的磨蹭到宮殿正門,一名廠衛橫刀將她攔下,
“東廠重地,閒人止步!”
念夏規規矩矩的福了福身,“奴婢鳳安宮念夏,奉皇後孃娘之命請陸大人前去一敘。”
那娃娃臉廠衛上下打量她一眼,“在此等候,我去回稟督公。”
念夏又是一福,“勞煩大人。”
那人也跟著回了一禮,“不敢!”
她鬆了一口氣,東廠之人貌似也冇有傳聞中的個個凶神惡煞,相反,倒是眉清目秀的……
片刻,廠衛返回,“督公讓你進去回話。”
還要進去嗎?
念夏笑容僵硬,腳跟灌了鉛似的,心驚肉跳的跟在廠衛身後,待走到後殿,廠衛肅聲道,
“進去吧,督公就在裡麵。”
念夏做足了心理建設,閉眼,吸氣,踏過門檻。
進到後殿內,她第一時間屈膝跪地,連眼都不敢抬,竭力剋製打顫的牙,“見過九千歲,我家娘娘想請您鳳安宮一敘。”
路上準備的一肚子的說辭,到最後隻剩這乾巴巴的一句,念夏伏在地麵盯著幾近額頭的青磚,磚縫中似乎有些細碎的粉紅沫沫?
東廠的灑掃宮人也有些太不儘心了吧?
怎的連膳後灑出的肉沫也掃不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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