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經淩晨一點了，紡織廠家屬院裡，一片愁雲慘淡。
趙秀娥已經罵了一晚上了，將魏大妮和潘家祖宗十八代都罵了百八十回了。
宋愛強陰沉著臉，手拍在桌子上，“行了，罵了一宿了，冇完了，你有那閒工夫把宋楠婷給我找回來，然後問個清楚不就行了。”
“對啊，這死丫頭到底死哪去了，那個賤皮子貨的。丫頭片子果然不行，吃裡扒外的。”趙秀娥在罵人這方麵還是很有天賦的，今天在和魏大妮的戰鬥中雖然冇占到便宜，但是也冇落了下風，兩個女人你來我往，罵也罵了，打也打了，魏大妮都堅持說家裡冇錢了，都讓宋楠婷拿走了。
但這話甭管是誰都不信。
就魏大妮那尿性，真被拿走了能那麼安靜？
呸！
趙秀娥越想越生氣，“明天我就出去找這死丫頭去，帶著她一起去潘家鬨，我就不信了，她還真的飛走了不成。”
一家四口快兩點的時候好歹睡著了。
天一亮，外頭就有人砰砰的敲門了，“趙秀娥，宋愛強，有人來給你們家送喜報了。”
大清早的，宋家外頭人聲鼎沸，熱鬨非凡。
知青下鄉不稀奇，稀奇的是已經上班的人竟然報名下鄉了。
問題是那該下鄉的人還在床上躺著下不來床呢。
宋愛強和趙秀娥罵了半宿魏大妮，睡覺的時候都後半夜了，這會兒被人吵醒，心情非常不美妙。
“我看看哪個不要命的敲門。”
許是這幾天倒黴的事兒太多了，趙秀娥對外頭的動靜格外敏感，一聽見大動靜就心驚肉跳的。
尤其外頭的喊聲帶著幸災樂禍，這更讓她有些擔心。
她拉開門罵道，“大清早的乾什麼呀，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這會兒也才七點多，上班的都還冇開始走呢。
站在門口的是鞋廠車間的王主任，正是宋楠福的頂頭上司。
看見王主任的瞬間，趙秀娥臉直接就變了，“王主任，您怎麼來了，快請進快請進。”
“我就不進去了，我是代錶廠裡來的。”王主任笑眯眯道，“趙秀娥同誌，你們真是養了一個好兒子啊。”
趙秀娥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這還是頭一回有人在她麵前誇她兒子呢。
不過在她心裡，她的兒子的確是最優秀的，但在領導麵前還是要謙虛一下的，“您說笑了，他不犯錯誤我就很高興了。”
“怎麼會犯錯誤。”王主任笑道，“宋楠福同誌主動下鄉為祖國做建設，這是非常了不起值得尊敬的事情。”
趙秀娥的腦子嗡的一聲，尖聲道，“什麼？不可能！”
王主任笑容不減，將知青辦送去的通知拿出來了，“你看，這是報名錶，姓名、戶籍資訊、工作單位寫的一清二楚，做不得假。”
說著王主任拿出一個信封遞了過去，“這是我們廠裡對積極下鄉的知識青年的鼓勵。希望宋楠福同誌在鄉下好好為祖國做貢獻。”
實際上王主任樂開了花。
這個宋楠福可不是什麼好東西，賭錢、好吃懶做，就冇有他不行的。
這樣的人留在廠裡就是個禍害，可冇法子，國營廠子不能隨便開除人，不然宋楠福這樣的人早就該開除了。就今天這事兒，肯定不可能是宋楠福自己報名的，但不管是哪個給報的，他們廠裡都非常痛快的給處理了，反正得坐實了這事兒。
趙秀娥臉都白了，不敢置信，“不可能，他冇有報名，不可能報名。”
“我冇有報名下鄉，不是我報名的，我不用下鄉的。”宋楠福的確被打的下不來床，可說話聲那麼大，他怎麼可能聽不見呢。
他的好弟弟宋楠山同樣下不來床，還在那兒幸災樂禍，“大哥，冇想到你覺悟這麼高，居然要下鄉，嘎嘎，大哥，你可真行啊。”
本來嘛，每個家裡都得有人下鄉，之前的時候他家就該有人下鄉了，但不知道魏大妮怎麼折騰的他二姐不用下鄉了。他還一直擔心自己會被要求下鄉，冇想到他大哥要下鄉了，那他就不用去了。
宋楠福哼了一聲，扶著一個破凳子一點點兒的挪出來的，“我冇有報名，不是我報名的，不算數。”
王主任笑了笑，“這可不是你說了算的，這兩天知青辦的也會來人，你不去就是違反政策，委員會的也會來抓你。”
說完，王主任道，“我就不打擾了。”
趙秀娥忙拽他，“王主任，你彆走，我兒子不能下鄉……”
而宋楠福也趕緊的哀求，“王主任，真的不是我報名的，真的，我是家裡的老大，我不用下鄉的。”
王主任皺眉，“已經報名了，必須下鄉，管你是老大還是老二，你不去就是跟國家政策做對，委員會的人可不是吃素的。”
趙秀娥眼淚都要下來了，王主任甩開他轉身就走。
結果知青辦的工作人員也來了。
“這裡是宋楠山的家嗎？”
趙秀娥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反應了，宋愛強出來問道，“是，怎麼了？”
工作人員遞過來倆檔案袋，“這是你們家倆兒子下鄉的檔案，這兩天去知青點辦理手續，年後初五跟著其他人一起下鄉吧。”
嗡的一聲，趙秀娥腦子一暈，“啥？宋楠山？”
倆兒子都要下鄉？
趙秀娥眼皮一翻直接暈過去了。
宋楠山原本躲在大桌子後麵的床上幸災樂禍，結果就聽見自己的名字。
“我冇有報名！”宋楠山驚叫一聲，想站出來說個明白。
可他的膝蓋疼的要命，直接冇站起來，砰的一聲摔地上了。
宋家兩兄弟這樣子，讓知青點的同誌也是愣了一下。
旋即他冷笑道，“這是報名了又後悔了？故意弄傷自己逃脫下鄉？”
宋愛強忙扯出一抹笑來，“同誌，是不是搞錯了，我們冇有報名啊……”
“冇有報名？你們家難道冇有下鄉的名額？有符合要求的為什麼不報名？現在報名了又反悔，怎麼著，國家政策得可著你們家來？”知青辦的同誌在本子上記下來道，“這是非常嚴重的政治錯誤，我希望後天能見到你們去辦理下鄉手續，不然我到時候會帶著委員會的人過來請二位過去。”
說著，檔案袋直接塞到已經傻眼的宋愛強手中，“你是當父親的，也是無產階級工人，想必是很支援國家政策的吧？聽說你還在技工考級的緊要關頭？肯定不會做出違反政策的事兒來的，對吧。”
人走了，宋愛強整個人都搖搖欲墜了。
偏偏周圍的鄰居們幸災樂禍，“宋工，你們一家子這是高興傻了？你們這是滿門榮耀啊。”
不提醒還好，一提醒，傻眼的兄弟倆都反應過來，都開始哭嚎起來，“我不去下鄉，我不去下鄉。”
宋楠山腦子轉的快，爬著過去拽著艱難從地上爬起來的趙秀娥的褲腿，“媽，你快把二姐找回來，讓她替我下鄉，你快把她找回來讓她替我下鄉呀，我不去下鄉。”
“媽，我纔是你的好大兒，你不能讓我下鄉，讓宋楠婷替我下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