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時偶爾會恍惚,沈眉莊會在好好跟她說話時忽然變作索命的修羅,菊青奉茶時偶爾雙手蒼白如枯骨,還有寶娟,她溫柔笑望自己時,雙眸偶爾會空洞著留出血淚。
從前她們的“寶相”隻會夜夜入她之夢,叫她心悸惶恐;如今大白天的竟也偶爾敢顯現於人前。
安陵容苦笑。
目光從“沈眉莊那淩亂的濕發上”逐漸移動到華妃娘娘那鮮活鄙夷的笑靨上,口中崑曲,亦唱的越發虔誠與恭敬。
夢境與現實變幻間,誰人可知,被人輕賤也是一種恩賜與富足。
然而她唱的越虔誠,眾人卻越感覺,她唱唸的倒不似崑曲,而似那往生之佛經。
寢榻上的華妃起先不覺有異,聽的倒頗有興致。
然而待那小常在張著一雙乾淨而又虔誠的眸子甜甜笑望她時,卻又莫名叫她覺得,自己此刻就像是這小常在衷心侍奉的神明。
荒唐!
華妃忽然覺得這安氏有些邪門。怎的會對摺辱自己的人露出這般神色,要麼是腦子有問題,要麼其實是個瘋子。
“彆唱了,聒噪的很。本宮今日也累了,你們都跪安吧。”華妃又忍耐一時半刻,才煩躁的叫停。她想著對周寧海他們的安排估計也都差不多了,便不再刻意留人。
沈眉莊對著華妃微微一禮,便起身拉著還在怔愣發呆的安陵容出了翊坤宮。
到了宮外很遠,沈眉莊才站定對安陵容放緩了聲音道:“陵容,你怎麼忽然來了翊坤宮,華妃凶悍,你不知道我多擔心你。”
安陵容笑道:“眉姐姐,你擔心我,我亦如是。莞姐姐如今騰不開手,我更要替她多護著你些。”伸手幫她理了理鬢邊流蘇,安陵容忽然覺得很神奇,為何此刻沈眉莊的衣飾妝發都鮮紅如初,臉色膚色卻能和那落井的福子一般,呈現出詭異的灰白色調。
“你呀。莫非是在宮裡呆的無聊了。忽然想見識見識華妃宮裡的奢靡富貴?”沈眉莊點點她額頭,又接著道,“我知道你最近在讀《漢武故事》,是不是正好讀到了金屋藏嬌這一典故?”
“知我者,眉姐姐也。”安陵容笑。沈眉莊不愧是與她相處日久,連她這點順帶的小心思都猜的一清二楚,“姐姐,陵容今日見過華妃娘孃的寢宮,方知陳皇後居所的富麗堂皇四字,誠不欺我。”
正說著,寶娟抱著兩件鬥篷,從遠處奔來。
“沈貴人吉祥。小主,可叫我好找,問了翊坤宮外的侍衛才知道,你們往這邊說話來了。”
寶娟將手中一件紅色的鬥篷遞給采月,又將另一件粉色的鬥篷披在安陵容身上。
兩人未走多遠,華妃宮裡的頌芝追出來道:“兩位小主,腳程好快。我們娘娘說,徽州新到了幾塊好墨,叫兩位小主回去拿呢。”
兩人想了想,分彆指了遠遠跟著的小施和肅喜去。
“哦,對了,娘娘說安小主的崑曲唱的好,要賞您,您再另多派個人去拿賞吧。”頌芝見狀又道。
安陵容便對寶娟點了點頭。
黑漆漆的宮道上便隻剩下沈眉莊、安陵容和提著一盞宮燈的采月。
沈眉莊想了想,道:“這裡光線不好,我聽說不遠處千鯉池那邊皇上叫人多添了幾盞宮燈,想必亮堂些,咱們去那邊等吧,順便還能賞賞紅魚。”
“好。”安陵容替沈眉莊拉拉鬥篷,然後定定去凝視她的臉,半晌,那玉顏,依舊是詭異的灰白色調未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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