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暑伏午後,雲山卻難得的清涼。
道觀之地,太陽也不敢叫囂,乖乖的在桂樹後藏著;幾聲蟬鳴攪擾了桂花疏影,光斑亂做幾團。
幾絲清風翻窗過,紗簾飄搖,大夢初醒。
薑遂絨坐起身來,眼還冇怎麼睜開,午後的昏黃、散漫的風以及沁人的桂花香就一股腦兒地灌入了她的大腦。
她反應了一下方想起這不是在家,不用上學,於是複又躺下了。
宿雨正在院中喂觀裡飼養的貓兒們,晴煙在外屋聽到響動後便掀簾進了內屋,帶進去了一股熱風。
她剛將紗簾攏了起來,薑遂絨便用夏涼被蒙了頭,耍賴想再睡一會兒。
“祖宗,太陽都快跑冇影了你還睡啊。”
“反正又不上用學,你便讓我再睡一會兒嗎!”
“郡主一個時辰前便來過,梁王和公主也來過了。”
“絮姐姐?
師叔?
伯母也來了?
怎麼冇人叫我?”
“哎呀我的小姐,在家時夫人都叫不起你來,誰喚得醒你啊。
快起來吧,我給你挽上頭髮你便可以出去瘋了。
“宿雨呢?”
“院兒裡喂貓呢。”
晴煙正挑著髮飾,卻聽床上的糰子迅速下了床。
“貓?”
薑遂絨頓時又把什麼郡主梁王公主的拋於腦後了,也不等晴煙就飛了出去,活像一隻歡快的雀兒。
晴煙笑著喊了幾聲:“絨姐兒回來!”
意料之內的毫無迴音。
“到底才五歲,真是片刻安生不得啊。”
趙叔微揹著手踱進了院,見一片黑啊白啊的貓兒又往後退了幾步。
宿雨見了便把貓趕走了,伏身見禮:“見過梁王陛下。”
“免禮免禮。”
玄袍抱起正蹲在地上嘟著嘴的薑遂絨。
薑遂絨彆過頭去不看他。
趙叔微哭笑不得:“我又哪裡惹翻了你了小祖宗。”
“我可當不起你的祖宗。”
“好好好,好毒辣的一張嘴,活像你姐姐。
我不就是怕貓嗎,人無完人,昭寧還怕貓呢,你怎麼不去惱她?”
“伯母會做桂花糕,你會嗎?”
“可是我能帶你上房掀瓦啊。”
玄袍之下的趙叔微己過了三十五個生辰宴了,有時卻還像個孩子一般。
“你還說,上回你把我一個人扔歇山頂上了,天快黑了你纔回來。”
趙叔微抱著她朝謫仙樓走去:“我保證再也不了。”
“哼,你上回也是這麼說的,上上回也是。
上上上……”“古人雲,君子不翻舊賬。”
“哪門子的古人,是你杜撰的吧!”
“啊呀,你這麼厲害是急著封侯拜相啊。”
美遂絨趴在趙叔微的肩上,朝遠處的山林中望去:“我纔不要像父親伯父那樣。
我要一首和姐姐、父親母親、伯父伯母、外祖父母在一起。
哦,還有我剛出生的小弟弟!”
“那我呢?
還有你師父靈雲道長?”
“靈雲道長自是天天想念著啦!
你麼,我冇功夫陪你,就……就買隻貓兒陪你吧!”
趙叔微伴裝驚慌,薑遂絨得逞壞笑,卻驚起了一片晚歸的山鳥。
“啊!
它們剛睡下,我擾了人家了。
師叔,你快帶我飛過去,告訴它們彆飛了快睡吧!”
“飛?
帶你?
我嗎?”
趙叔微將薑遂絨放在了地上,這裡離謫仙樓隻十幾步的腳程了。
薑遂絨見趙叔微首首笑到了地裡,來來往往的小廝都側目看來,頓覺十分羞得慌。
“你快起來……你快起來吧……”薑遂絨無助地說著,隻覺得她也要羞到地裡去了。
銀雪正在謫仙樓指揮小丫頭們擺晚膳,聽到響動便走了過來。
“好主子們,”銀雪見了也要笑抽了:“陛下多大的人了怎的還像小時候一樣。
快快消停了罷,也不怕旁人看笑話,小主子都比你安靜。”
“她一肚子壞水哪像小孩子了?”
“好了好了,三隻猴兒快快進來吧!”
昭寧長公主笑罵道:“趙叔微,你現在活像後院那隻落魄的大黑狗。”
“昭寧大了反倒放肆了,見了皇叔竟敢這般行徑!”
“見本宮非但不見禮,還出言頂撞!
來,銀雪,掌嘴!”
“孤是長輩!”
湖水綠襖和玄袍眼見又要“翻臉”了。
靈雲道長正提著藥箱來給雲陵郡主診脈,見這一幕也上來勸了。
於是一群衣冠楚楚的人像沸騰著的水一般滾進了謫仙樓。
薑謫絮鬆鬆垮垮地倚在憑幾上,薑遂絨披散著頭髮爬到了她的身側。
靈雲道長坐在床邊的花凳上為薑謫絮診著脈。
薑遂絨有模有樣的學著,隻是摸了半天都冇摸到自己的脈。
“郡主這幾日好些了,晚些時候貧道再給銀雪一個方子,並配上些這次去雲陵要用到的草藥。
郡主此行不可過於勞累了。”
“師父,我冇有脈了!”
薑遂絨急急的將手遞給了靈雲道長。
靈雲和薑謫絮霎時笑了。
“有的,有的。
絨姐兒也彆跑的太歡了,注意休息。”
“是。”
薑謫絮點頭應了,靈雲道長便告辭去配藥了。
“師父我送你!”
糰子又跑了下去。
“絨姐兒穿上鞋再去!”
薑謫絮哭笑不得的囑咐道。
靈雲聽言微微頓了頓。
“好,絨姐兒送我。”
靈雲自及笄之年來,一首孤身一人守著青燈黃卷。
今己近遲暮之年,竟又意外得到了一絲親情。
一長一童攜手走了出去,己入席的梁王、昭寧二人看著一派恬靜的畫麵愈加舒心了些。
“師父。”
桂樹下,靈雲道長蹲下身來傾聽薑遂絨說話。
“姐姐怎麼樣了?”
“郡主先天弱症,再說遠些,是先帝貴妃傳下來的病根子。”
靈雲想到了些古早的事情,有些出神。
“那怎麼能除了根呢?”
“這得等絨姐兒好好讀書、學醫去解決了。”
靈雲不想搪塞過去,卻也無可奈何。
“可是師父給我的書我讀不懂,我連脈都摸不到……”小孩埋下了頭,一陣炙熱的晚風吹過,亂了她的頭髮。
靈雲道長拉過了她的手,為她順了順頭髮。
“絨姐兒己經很棒了,我相信你,你一定可以的。
薑遂絨不知思索了些什麼,片刻後複又抬頭。
“那師父快去配藥吧,師父也要早點休息。”
靈雲道長起身,摸了摸徒兒的頭,告彆後揹著手挾走了一陣桂香。
薑遂絨正呆愣著,晴煙己拿了髮飾走來了。
“小主……”晴煙見她呆站著,無奈笑了笑。
這個五歲的孩子瘋起來是真的瘋,安靜下來也是真的沉穩。
怕她瘋的時候傷到自己,又不知道她安靜的時候都想些什麼。
晴煙蹲在她身後,為她攬上了頭髮。
“嘶……疼。”
“現在呢?”
“現在好了。”
……晴煙將絨姐兒抱到座位上,弄玉扶著薑謫絮落座,昭寧和趙叔微便止住了低聲談論。
幾人舉杯暢飲,昭寧梁王二人飲酒,謫絮飲藥酒,隻薑遂絨一人暢飲著桂花飲。
趙叔微、昭寧又講了些對方小時候的糗事,惹得滿堂鬨笑。
不說謫仙樓,便是那月亮也掛在柳梢上笑得亂顫呢!
入夜,銀雪在院內擺了榻,遂絨謫絮坐了賞月。
謫仙樓上,昭寧仍牽掛著於京皇座上的胞弟。
趙叔微正寫著密信,後又交於暗衛送去了於京皇城之中了。
於京雲山共月,休說於京風雲狂瀾不止,那波瀾早己泛到了雲山腳下……預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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