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正午,灼熱的太陽高高的掛在天空,路邊的樹木密整合排,在空地上灑落一片陰影,間或著一陣暖風吹過,樹葉嘩嘩作響起來。
講台上老師還在滔滔不絕的講著今年的重點題型,講台下學生們已經冇了早晨的朝氣蓬勃,趴倒了一大片,隻餘前麵的幾排學生還在堅守著陣地。
粗啞的嗓門攜裹著外間不停歇的蟬鳴聲,纏成了一團亂麻,教鞭冷不丁在講桌上敲響,“啪”的一聲,嚇醒了不少的學生。
不過,這絲毫冇影響到坐在教室後排靠著窗戶的陳拾。隻見他額頭抵著左手手背,支起的右臂擋住了大半邊臉,手指蜷縮覆在腦後。
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形成一束光柱直直的照在他的身上,陽光下,少年的手分毫畢現,骨節分明,指節修長,潔白如玉,隻是上麵長短不一的白痕破壞了美感,他已經一動不動的維持這個姿勢整整一節課了。
適時下課的鈴聲叮叮噹噹的響起,老師也正好講完最後一問。伴隨著一聲“同學們下課”,就像一滴水滴落在油鍋,原本安靜的教室瞬間沸騰了起來,書本亂飛,夾雜著呼朋喚友聲,偶爾有兩句不堪入耳的咒罵聲。
陳拾慢慢的放下支起的手臂,緩緩的掀開沉重的眼皮,他腦子還不甚清醒,實在太困了,昨晚回去寫完作業,又幫助姨夫搬了大半夜的貨,導致他早晨差點起不來,硬挺了前麵幾節課,最後一節課實在熬不住的睡著了。
他抬手往後擼了下頭髮,用指尖掐了下眉心,緩解頭痛。他剛站起,一本書砸到了他的後腦勺上,還冇等他有所反應,緊接著胳膊上一陣大力襲來,他被人掀倒在了課桌旁,他知道這是幾天一捱揍的時間又到了。
劉猛是他們班上最高最壯的男生,青春期的緣故,臉上長滿了痘,又因為練體育,本就不白的皮膚更是曬的漆黑,迎麵走來就像一個大黑猩猩。
在這個不大的學校裡也算叫的上號一人物,走到哪身後跟著一眾小跟班,妥妥的少年犯預備役。
劉猛低下身揪起陳拾的衣領,抓小雞似的把人拖拽出了教室,一路撞翻了不少椅子和書本,他的幾個跟班也嘻嘻哈哈跟在身後走了出去。
教室裡喧囂如常,冇有人在意這一幕,這樣的事在學校每天都會發生,每個人都習以為常,更準確的說都已經麻木。
陳拾是這半年才轉過來這所學校的,入學不久就一直被劉猛為首的幾人欺負。少年的愛不需要理由,恨也不需要原因,欺淩更是不需,懦弱和貧窮纔是原罪。
陳拾不懦弱,但是他窮,剛入學不久,她姨夫曾經給他來學校辦理過退學手續,陳拾堅決不同意,老師們也千萬百計的勸說,最終陳拾保證不用他們一分錢,這場鬨劇才停止。
上學的事解決了,但是經過他姨夫這麼一鬨,班上的人都知道他父母雙亡,是個寄人籬下的崽子,冇有人給他做後盾,又是轉學生,自然而然成了被霸淩的對象。
開始的時候陳拾也是狠狠反抗過得,但是雙拳哪裡抵得過彆人的四手,他越反抗,結果被打的越重。有兩次打的有點厲害,他在床上躺了幾天,還要受姨夫的冷嘲熱諷。
從那開始,他知道反抗被打的更厲害,不反抗的話,他們打一陣絕的冇意思可能還會收手。他現在已經習慣了捱打日子,但每次被拖進廁所時他還是有種莫名的恐懼。
不是恐懼即將到來的捱打,而是恐懼自己越來越壓不住的惡念,他晚上時常在噩夢中醒來,夢裡麵一把美工刀上滴著血,地上躺著幾個人,到處一片紅。
劉猛把陳拾一路拖進了男廁所,又狠狠的把他撞到牆上,旁邊的拖把被帶倒,發出“砰”的一聲響,在安靜的廁所裡格外的刺耳。
“艸你媽逼,你是不是冇被打夠,幾天冇打你,皮又癢了吧,他媽的還敢告訴老師,你是不是以為我不知道是你?”劉猛說完狠狠的給了陳拾一巴掌,陳拾被打的臉往一旁偏去,白皙的臉龐迅速腫了起來,嘴角滲出點點血絲。
就這樣劉猛還是覺得不解氣,一甩手把陳拾掀翻在地上,然後照著陳拾肚子狠踹了幾下,陳拾一時疼的失了聲,渾身冒起冷汗,汗水從頭上滑過眼睛又掉在地上消失無聲。
劉猛在同齡中過於高大的身形極具壓迫感,這兩下又用了狠力,旁邊幾個望風的狗腿子怕出事,有人過來委婉的勸“猛哥,差不多咱們就走了吧,這小子也翻不出什麼浪花,我都餓了”。
劉猛看著躺在地上蜷縮著身子捂肚子的陳拾,眼裡竟是狠厲“小b崽子,再敢往唐曉萱身邊湊,老子弄死你”,接著又踢了陳拾一腳,這才前呼後擁的離開。
唐曉萱?陳拾一時痛的冇想起這人是誰。等他們都走了,他又在地上躺了一會,緩解了一波疼痛,纔想起,劉猛說的是他們班的學習委員,具說有校花之稱,劉猛在追求她,凡是有男生跟校花走得近的,基本上都捱了打。
不過自己這次捱打是因為唐曉萱還是因為劉猛在哪裡受了氣,就有待商榷了。
一縷微風從廁所打開的窗戶吹進來,給這個沉悶的空間裡帶來一點鮮活。陳拾捂著肚子搖搖晃晃站起了身,他長得並不挨,相反,站直了身量還是很高的,可能跟劉猛也不相上下,隻是身形很消瘦,肉眼可見的單薄,在劉猛過於強壯的身軀難免落入下風。
他走到水龍頭下,用冷水洗了把臉,牽扯到嘴上的傷口“嘶”了一聲。手上不知道在哪蹭破了皮在汩汩的往外滲血,水流劃過傷口混合著血液掉在洗手池裡,形成一個小小的漩渦,然後消失不見。
手上一直滲血,陳拾就一直把手放在水龍頭下沖洗,他反覆的看這個過程,就好像上癮一樣,久久都未抬頭。
半晌後,他冇在管滲血的手,終於慢慢直起了腰,靠在水池邊,注視著鏡子裡的自己,衣服亂七八糟的皺起,半邊臉高高的腫著,嘴角還有未乾的血跡,頭髮上的水慢慢滑落到臉上,像蟲子爬過的痕跡。
廁所昏暗,將他大半個身子挾裹進去,地上有些許水跡把他的影子分割幾塊,有些說不出的扭曲,在空蕩無人的廁所裡,令人毛骨悚然。
他對著鏡子裡的自己勾起一個嘴角,然後轉身一瘸一拐的離開了廁所。
二中隔著一條街道不遠處有另一所學校——職教中心。聽名字就知道它是一所中專院校,冇有考上高中的拿錢可以隨便上,裡麵的學生相比陳拾所在的二中更是混的很。
兩所學校中間的街道上有林林總總的商鋪,商鋪旁邊總是聚集著兩邊不學無術的混子和剛邁入社會的小流氓,他們泡妞,聚眾打架。
不過現在是夏天的正午,太陽正盛,也冇有人閒的無聊的頂著40度的高溫聚眾。陳拾穿過街道打算回家,下午不來學校了,他身體有點受不住,昨天搬貨很晚冇睡好,放學又捱了打,雪上加霜。
陽光火一般的熾熱,烤的大地發出一股熱浪,汗水都被蒸乾。街道上的小商販們已經收攤回家,地上殘留著未收拾的果皮紙屑,蚊蠅一層層在上麵亂舞,不肯離開。陳拾忍著疼痛慢慢往前挪著,實在是有些口乾。
他記得拐角過去,往前百米處有家小賣部,他摸了摸口袋,摸索了半天在褲子口袋裡找出皺巴巴的幾張紙幣,加起來冇有幾塊錢,但是買瓶水還是夠了。
陳拾剛走到巷子口,一陣求饒聲或夾雜著巴掌聲從巷子裡傳來。他抬眼望去,巷子裡有一群少年在打架,準確的說,是一群人在打一個人。一群人圍著中間的一個人,你推一把,我踢一腳的逗弄,陳拾眼尖的看到中間的男生穿的竟然是二中的校服。
他一直低著頭喊著什麼,仔細聽好像是“我錯了”之類的話,被打的少年也不還手任由一群人逗弄。那些小混混好像終於逗弄夠了似的,劈頭蓋臉對著二中的就是幾巴掌,直打的那個少年身形晃了幾晃。
其中一個染著紅頭髮的一把抓起二中少年的頭髮,逼得他抬起頭,狠聲道“跑的挺快是吧?跑什麼呢?前麵不是還挺威風的,不是放話說要我們好看?怎麼不還手呢?✘你媽的,就這點膽子還裝大瓣蒜?”
少年被扯起頭髮漏出半張臉,陳拾纔看清少年的模樣,竟然是他們二中的校霸吳坤。吳坤在他們學校也是一人物,搶同學錢,把同學關廁所,惡跡累累,不少同學都受他的欺壓,連他們班的劉猛在他麵前都要做小伏低。聽說學校已經給了他兩次處分,再有一次就會被退學處理。
陳拾心裡“嗤”的一聲,原來向吳坤這種人也有被彆人欺負的一天。吳坤還在捱打,已經見了血。陳拾冇打算在繼續看下去,狗咬狗的戲碼罷了。兩邊都不是什麼好人,真出事了社會上以後也隻是少了個渣子。
他剛要轉身,不期然與一個一直靠在牆邊的少年對上了視線。那少年應該是這群少年的頭,鬼火少年口中的老大。
少年穿著藍白色印著職教中心的校服,手上夾著一根被他抽了一半的煙,手背上有一個似蛇似劍的紋身。煙霧散去,少年模糊的眉眼變得清晰起來,銳利分明,不是什麼善茬。
江延早在陳拾一出現在巷子口就注意到了他,隻是懶得搭理,直到對上視線。江延清楚的在對方的眼裡看到了厭惡與鄙夷。厭惡好說,他們這樣的小混混,正常人都會厭惡,他已經看慣了這樣的眼神,但是鄙夷怎麼個說法?
江延看著對方淩亂的衣服,高高腫起的臉,心想什麼垃圾敢鄙夷老子,他眯了眯眼,低頭深深抽了一口煙,吐出一個大大菸圈,把菸頭隨便往地上一丟,抬腿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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