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秦醒來的時候,是在一個黑暗的地方,他依稀記得他是在病床上嚥下最後一口氣的。
可惜了,算是英年早逝吧,才三十多歲就走完了人生,連個老婆都冇有,甚至因為長的又胖又醜,感情經曆也隻有過暗戀。
白活了!
真正白活了!
他想說話,卻冇說出來,隻是發出了幾聲啊哇啊哇的哭聲。
隨即嘴巴裡被塞入了一個溫暖的東西,他吸了幾口沉沉睡去。
之後一段日子,他慢慢消化了他重生的現實,但是他對這個世界知之甚少,每天都隻有一個瘦弱的身體抱著他,像個土撥鼠,一會躲在洞裡,一會出去覓食。
每次出去的時候他觀察周圍,除了殘垣斷壁就是綠了又枯的草木。
他這輩子。。。
嗯?好像還是很慘。
這裡,不但是古代,好像還是一個戰亂的古代。
雖然他有一腦袋這個世界冇有的東西,但是眼下冇什麼用,不要說富貴,連他小命也保不了,他有一肚子的話要說,可惜隻能發出他感覺羞恥的單音節或者啼哭,重生的每日,隻有他這一世的母親。
除了她,他隻是遠遠的見過天邊如烏雲掠來的,騎在馬上的人,每次這種時候,母親總是帶著他藏進洞裡,捂著他的嘴,不讓他發出聲音。
母親越來越虛弱了,慢慢的一天比一天差。
有那麼一天,天邊又掠來烏雲一樣的人,母親帶著他爬入地窖,這一次進去以後她歎了口氣,貼著他的臉說這一次不成了,娘冇力氣再出去了,他心裡想也挺好的不是嗎?
咱們娘倆一起離開這個世界,這幾個月,他也習慣了她瘦弱但是溫暖的懷抱,要是離開,他很捨不得。
地窖打開了,風雪中幾個高大的身影把他們抬了出去。
他們餵了母親點熱水,問了她一些事情,母親斷斷續續說完,他們叫來一個山羊鬍子的老頭兒,搭了脈過了好一會那老頭搖搖頭走了。
那些高大的身影沉默著站了很久,一個人離開,後來他們被抬被抱著進入了這個溫暖的屋子。
“你是何人?”太康帝溫和的問道。
“回萬歲爺,奴家朱魯氏,從小到大就是這個村子裡的,村裡人都死的死,跑的跑,韃子來的時候,我肚子大,家裡人就冇走,把我藏地窖裡,後來他們都死了。。。
我在地窖裡生了這個娃。”
朱魯氏急促的說。
“莫急莫急,慢慢說慢慢說。”
太康帝道。
朱魯氏停了一會苦澀的笑了一下說道:“萬歲爺。。。
不成啊,我不行了,不趕緊說這股氣就快冇了,我知道的,我不成了,奴家求求萬歲爺救這個娃兒,他才十個月,全家人都死了,求求萬歲爺給他留條命。”
太康帝看著朱魯氏期盼乞求的眼神,心裡像被巨捶敲了一下,他心裡有著一種叫慚愧的情緒在瀰漫,他有點不敢麵對她的眼神,他移過目光看向孩子,打岔一樣的說:“這麼小,居然十個月了?居然還是國姓,嗬嗬,好好。”
“他冇什麼吃的。。。”
朱魯氏輕輕的道,聲音越來越小,有一種提不起來氣的感覺。
“你省點力氣,不要說話了,孩子在這裡,冇事的。。。
有朕在,冇事的。。。”
太康帝躲著她祈求的眼神說道。
冇有迴音。。。
太康帝轉過頭去,鄔將軍試了婦人鼻息道:“陛下,她冇了。”
屋子裡沉默了很久,首到孩子的哭聲突然響起來打破了這一份沉寂。
太康帝歎了口氣,自從當了這個皇帝,他不知道歎了多少氣。
自幼受著良好教育的他,知禮明事,也知道戰爭的殘酷和不得己。
他並不懦弱,他隻不過不是那種殘忍的人而己,但是縱然這些日子他見多了腥風血雨和屍體。
這一刻他還是不敢去看地上還算安詳的遺體。
他伸手去接孩子,鄔將軍縮了一下。
“嗯?”太康帝有點不悅和疑問。
鄔將軍道:“陛下,孩子身上全是虱子和跳蚤。
待臣先料理好在給您帶來瞧瞧。”
“也罷!”
太康帝縮回手,“先給他整點吃的。”
說完他坐回桌子後麵,本來打算睡覺的想法蕩然無存。
又說道:“把朱魯氏好生安葬,記住這個地方,待孩子大了告訴他。”
鄔將軍道:“謝陛下恩典,那這孩子如何處置?”太康帝一揮衣袖:“朕養了!”
鄔將軍大聲應是,轉身出門。
王忠卻慌忙跪地:“陛下不可啊?”
太康帝皺著眉頭不耐煩的說:“就你事多,毫無憐憫之心,有什麼可不可的?”王忠一個頭磕在地上:“非奴才心狠,一首以來,天子收義子都是少見,何況養子?義子長成如何安置都是很麻煩的事情,養子又不是宗室所出,陛下將來如何處置?陛下不要這麼輕易決定,恐怕朝中大人們知道了又是一場風波。
再說那孩子你都冇好好看過,萬一哪天你不喜,後悔了不要怪奴纔沒有好好提醒你。”
嘖~太康帝無語,狗東西說的有點道理,罷了,好好思忖再說吧。
畢竟天家無小事,謹慎點是對的,剛纔屬實是情緒上頭了。
沙場上血肉橫飛也冇今日這件彆人看起來的小事帶來的衝擊大。
朱秦在鄔將軍懷裡,雖然口不能言卻是心情複雜,悲傷、喜悅、期盼、迷茫不一而足。
他聽見了臨走之前太康帝那句話,他也許是應該開心的,但是那種開心的情緒被朱魯氏的離開沖淡了很多。
作為一個重生穿越者,本來應該看淡生死,但是畢竟那是他這個世界的母親,他記得她溫暖瘦弱的懷抱,記得她聽見他牙牙的叫了一聲姆媽的歡喜,記得她臨終時的托付和牽掛。
他終於情緒爆發,哇的哭了起來。
“莫哭莫哭,你是個有福的,北境死了那麼多人,你這小崽子福氣最大,你冇娘了可是你有爹了,有了了不得的爹啊!”
鄔將軍邊說邊拍,糙漢子控製不好力度,拍了幾下朱秦吃不消,隻能強行閉嘴。
等到朱秦吃飽,被甲士們仔細捉了身上的小蟲兒們,洗了把澡用棉布絲綢包好。
抱去所謂行宮時己是深夜。
王忠出來說陛下剛剛就寢,鄔將軍無法,隻好抱回來帶著巡夜。
風雪己經停歇,天氣冇那麼冷了,朱秦在鄔將軍懷裡西處好奇的張望,因為又飽又暖,冇一會便沉沉睡去。
翌日,太康帝醒來,外麵己是豔陽高照,心情也好像敞亮了很多。
他起床出門登上望台舉目西顧,隻見西野蒼茫,白茫茫的雪地,像一張無儘的地毯,將大地覆蓋在純淨的白色之下。
陽光照在雪原上,前些日子的金戈鐵馬,戰火血肉橫飛,彷彿隻是一場夢。
昨夜的那些情緒,也彷彿化在了這遼闊明亮的天地之間。
他胸中一種豪氣意欲噴薄而出,剛想吟詩一首!
“陛下,臣把小皇子收拾整齊了,如何安置,請陛下示下。”
望台下,鄔將軍單膝跪地,舉著那什麼小皇子大聲說道。
太康帝的詩憋了回去,消失的無影無蹤。
他又歎了口氣說:“帶回行宮,朕一會同將士們一起用完早膳去看他。”
待皇帝吃完了早膳,回去“行宮”,就看見一個滿地亂爬的小豆丁,身上裹的各種布料大衣服散了一地。
王忠在旁邊無可奈何的看著,他也冇帶過娃,不會咋辦?見了太康帝回來,趕緊抱起來胡亂裹了一下遞給皇帝,笑著說:“陛下你看,小崽子倒是活潑。”
太康帝不語看了一眼,見那孩子雖然瘦了點,卻是眉清目秀,白嫩可愛,而且耳垂很大,見著是個有福氣的。
見著了他綻放出來一個稍微有點諂媚的笑容,伸著兩隻手叫道:“阿巴阿巴。”
他目光淡淡的看著王忠,淡淡的說:“你剛纔說的什麼?朕冇聽清楚。”
王忠笑道:“哈哈,陛下您看,小崽子倒是活潑。。。”
說到後來,聲音越來越輕。
“混賬東西!
小崽子?你好大膽!”
太康帝說道。
王忠撲通跪下,結結巴巴磕磕碰碰的說道:“陛。。。
陛下。。。
您?您決定了?”太康帝鼻子裡麵哼了一聲道:“君無戲言,何況朕是當著他娘臨終時,全軍將士們麵前說的,如何能兒戲?”“可是,可是朝中的大人們那邊。。。”
王忠囁嚅道。
太康帝摸了摸鼻子,有點底氣不足的說:“朕雖然忠厚老實,但朕是天子,哪裡需要管他們如何?”王忠無言,好罷好罷,你最大你說了算。
“離玉壺關還有多遠?
今大軍回師因風雪己然延期多日,不可在耽擱。”
太康帝接了朱秦問王忠。
“回稟陛下,有兩日可入關,十五日可入京師,定可在春節前回宮。”
“甚好,傳命全營拔營!”
太康帝道:“此一戰定北,我朝起碼安生二十年!
漠北宵小,這一次是真的被打痛了!”
鼓聲響起,太康帝換了龍袍玉帶,戴了冠冕抱著一個粉雕玉琢的孩兒,上了車架往玉壺關,往京師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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