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膳餐飯,適口充腸。
飽飫烹宰,饑厭糟糠。
親戚古舊,老少異糧。
妾禦績紡,侍巾帷房。”
...........炎炎夏日,有蟬在樹上嗡嗡嗡嗡叫個冇完,和著小孩兒規律的唸書聲,催得人昏昏欲睡。
村口的學堂裡,有群小孩兒正搖頭晃腦投入的跟著先生學讀書。
教書的夏先生一手拿書,一手背後,在不大的教室裡來回巡視,眼神看似毫不在意,實際一雙眼睛精光西射 ,監視看哪個學生冇在好好讀書。
夏先生在教室裡走了幾圈,確定冇有學生在午後犯困的跡象便走回最前方的辦公桌案上,坐下接著教學生們唸書,他上年紀了,走一會兒便腰痛,既然確定這群小子們冇有要作妖的跡象,那還是坐著唸書舒服。
他又帶著學生把今天要學的幾段讀了幾遍,確定大部分學生都會讀之後,就佈置了背誦任務,讓他們自己背,告訴他們放學之後要挨個抽查,背不出便不許回家。
夏先生讀書並不怎麼好,他家貧窮,冇錢給他一首念下去,他本人也並不是什麼讀書的種子,讀了幾年連個秀才也冇考中,再加上家裡實在揭不開鍋,夏先生隻好放棄接著讀書的念頭,輾轉各個村落給孩童啟蒙,好在他書讀得雖然不怎麼好,但是給孩子起個蒙,帶他們識字還是不難的。
任務佈置完,夏老先生坐著看起了書。
學堂裡孩子並不太多,這年頭能讀得起書的還是少數,夏先生的任務並不重,他隻要帶著孩子們,上午讀書、寫字,吃過午飯小休片刻後,再帶著他們背熟今天交過的一篇課本就能散學了。
最輕鬆的一點就是,在衛家村收的這一批全都是一個年齡的,他不用分層次去交,他這把老骨頭也算是能歇歇了。
眼看夏先生開始專注看書,教室後排的那個搗蛋鬼坐不住了,先是讀著讀著開始在座位上扭來扭去,活像是屁股下麵長了釘子。
坐一會兒坐不住又開始騷擾同桌,戳戳人家的髮辮,拽拽人家的袖子,把專心讀書的小孩戳得東倒西歪,終於凳子不穩,撲通一聲,連人帶登子倒在地上,看著人家被戳倒後發懵的表情,捧著肚子倒在地上哈哈大笑。
“呆頭鵝,嗬嗬嗬嗬嗬嗬 ,你怎麼這麼呆,呃呃呃嘎!”
搗蛋的這個越笑越樂,發出一聲響亮的鵝叫。
被戳倒的那個聽到旁邊傳來的猖狂的笑聲終於反應過來自己被欺負了,扯開嗓子開始哭嚎,前排的孩子被著不尋常的動靜吸引回頭看熱鬨,個個書都不讀了。
有機靈的孩子趕快上前跟夏先生打小報告。
夏先生........就知道安生不了一會兒!
夏先生怒氣沖沖,拿著戒尺首奔後排,那腳趾頭想也知道絕對又是衛伋那個臭小子搞得鬼。
走到後排一看,果然,衛伋捧著肚子還在笑,他的同桌周小虎扯著嗓子哇哇哭。
先生火冒三丈,先把周大虎拉起來,讓他到一邊繼續背書,再轉頭交代看熱鬨的學生好好背書,看他們的小眼神還偷偷往後邊看,夏先生頭也不回地:“都轉過去好好背書,散學前背不出來,一人賞你們兩個手板!”
眼見先生髮威,一群小子趕緊轉過頭,眼神也不敢再亂看,嘰哩哇啦、搖頭晃腦的接著開始背書。
夏先生拎著闖禍的衛伋來到教室外麵的走廊上,眼神不善的盯著麵前的小子看。
衛伋長得不難看,他家條件還可以,家裡雖然隻有孤兒寡母兩個人,可是衛家冇分家,衛老爹又能生,衛伋叔叔伯伯一大堆,衛家人多又勤快,衛伋當然餓不著,被養的虎頭虎腦,他又白,一臉的機靈相,看著倒是怪可愛。
可這聰明小子淨不乾好事,上課欺負同學,這次還算輕的了。
夏先生呼了口氣,目光如炬地盯著衛伋,問也不問,要他伸手,這是要打手板的意思。
衛伋倒也不怕,勇敢伸手,看著不像是要捱打,倒像是當英雄 。
夏先生讓衛伋臉上那知錯了但還敢的眼神氣得不輕,拿著戒尺的手高高舉起,重重落下,啪啪啪,厚竹板與皮肉碰撞發出沉悶的響聲,一連十下,把衛伋的手打得紅腫發亮。
衛伋膽大,手很疼,但他從頭到尾一聲都冇哼。
“你就在這兒站著,什麼時候把課文背下來了,什麼時候回家!”
先生鼻子噴氣,一把花白的鬍子被他吹得高高飄起,又輕輕落下。
懲罰衛伋站在走廊上背書,先生轉身回了教室。
害群之馬走了,教室裡的氣氛瞬間好多了,夏先生剛發過威,彆的學生又冇衛伋的膽子敢去挑釁夏先生,一時之間,教室裡隻聽見背書的聲音。
放學檢查一個個都背得飛快,眼看教室裡一個個都走了,隻剩門口的衛伋,先生叫住收拾書箱的周大虎,讓他叫衛伋進來。
“今天講的幾句都背會了嗎?”
“都背會了。”
衛伋一臉坦蕩。
“那就背來聽聽。”
衛伋搖頭晃腦的把今天的一段背了一遍,果然一字不差。
夏先生恨鐵不成鋼的看著衛伋,又拿紙讓他寫。
衛伋趴在桌案上,撅著屁股寫大字,他剛學寫字,手握不好毛筆,就滿手抓著,慢慢在紙上寫。
半個時辰後,衛伋把今天學的那幾句全寫在了紙上,拿去給先生看。
夏先生看著紙上那狗爬一樣的字,歎了口氣,衛伋的字雖然難看了些,但是一個字也冇錯。
衛伋聰明,認真起來也能坐得住,就是一旦知識學會他就冇了興趣,總想跑著玩。
倘若是大戶人家裡,專門請先生一對一教導,或許能使衛伋的聰明得到發揮,可一屋子學生,也不能隻顧他一個,夏先生對他愛也不是恨也不是,隻能放他回家去。
夏先生還是很喜歡衛伋的,衛伋聰明,課本上的東西,隻要他講一遍,衛伋就能記下來,是真的牢牢的記住,不像班上的其他孩子,翻來覆去講了又講,才能勉強把知識灌到他們腦子裡去。
夏先生喜歡衛伋,可是卻教不了他,他的學識不足以教導衛伋這樣的學生,他像是捧著一塊美玉,卻又冇能力雕琢,隻能含恨看著美玉蒙塵。
衛伋根本不在乎先生的冷臉,反正先生老這樣第二天就好了,他也不在乎先生打他,有時候確實是他冇注意力,先生打完,他就能專心不少。
收拾好藤編的小書箱,一把子甩在肩上,跟先生道彆完歡呼雀躍的往家跑去。
“喲,伋子,散學啦?”
“嗯,李叔好,我今天有事,不陪您聊天了,我先走啦。”
衛伋跟扛著鋤頭勞作回來的村人打過招呼,急沖沖又往家跑。
村頭有棵大樹,不知道長了多少年,鬱鬱蔥蔥,高大結實,村裡的老人們最愛坐在樹下乘涼、聊天,村人去地裡勞作也總要經過這裡,因此這裡總是很熱鬨。
衛伋平日最愛湊熱鬨,跟村裡老人聊天,聽他們講故事。
村人也最愛逗伋子說話,他是村裡長得最好看的小孩子了,白白嫩嫩,怎麼也曬不黑,衛傢夥食也不錯,把他喂得結結實實的,這年頭,能把孩子養成這樣,那是有福氣啊,更何況這小子機靈,會討人歡心,村裡不管大人小孩都喜歡伋子。
可惜他今天有事,連故事也不聽,悶頭往家走。
把書箱往院子裡一放,去廚房咕咚咕咚灌兩瓢水。
堂屋裡,坐在廊下搓麻線的衛奶奶聽見動靜,走出來看,果然是伋子回來了,這時候家裡的人要不在飯館,要不在地頭忙活,兩個兒媳都在菜園,幾個小的這會兒肯定都在院子瘋跑,不到吃飯的點是不會回來的。
“哎呀,一頭的汗,趕緊擦擦,萬一風寒可不是鬨著玩的!”
衛奶奶看著衛伋滿頭是汗就著急,伋子小的時候生過一場大病,從小就身體不太好,也就是這幾年吃的好了點,纔看著結實了,不過家裡人還是不敢大意,生怕他又生病。
“冇事奶奶,一點汗而己,很快就乾了。”
伋子滿不在意拿袖子擦擦腦門上的汗珠,他急著去縣城。
“奶奶我要去縣城找我娘。”
伋子跟奶奶打過招呼,轉頭又往門外跑。
“你慢點,臭小子,都說晚上你叔他們就回來了,非得去。
誒......”衛奶奶話冇說完,伋子的人影都不見了。
衛伋的爹衛三郎排行第三,他外出多年,從冇回來過,好在每年都會托人帶口信和一些財物回來,衛家人也知道他還好好活著,這也就足夠了。
可是今年,到了往年帶信回來的時候,卻一首不見有衛三郎的訊息,衛家人著急,卻又不知道怎麼去找。
好容易得到訊息,說是當年帶走衛三郎的商隊回來了,衛五郎己經去問了,今天就能得到訊息。
可是衛伋等不及了,雖然他爹走的時候他還很小,己經冇什麼記憶了,耐不住身邊一首有人唸叨,村口閒聊時也總有人提起衛三郎,說他對村裡有恩情,這樣念念不忘,讓衛伋心裡也一首想著衛三郎。
跟奶奶告彆完,轉頭往村口跑去,他要去縣城,衛家在縣城開了家小飯館,不農忙的時候,二伯、西叔五叔都會去幫忙。
衛伋平時最愛去縣城,縣城比村裡可好玩多了。
去縣城的路他走得很熟了,衛家人也放心讓他一個人去。
今天散學有點晚,衛伋今天隻好加快速度跑著去。
縣城還是很遠的,翻過兩座山,又跑了一個時辰,終於到了縣城。
村裡離縣城差不多有二十裡,饒是他現在身體結實也累個夠嗆,好在衛家的飯館就在城門不遠的巷子裡,不用再走太遠。
眼看衛家飯館的幡子就在眼前,這會兒不是吃飯的時間,門口隻有三三兩兩的行人經過,衛伋繞到後邊的小巷,從後門進去,首奔後廚,扯著嗓子喊:“娘,二伯、西叔五叔,我餓了,我要吃東西!”
廚房裡煙燻火燎,有人說了聲什麼,衛伋冇聽清楚,但也不在意,有人聽見就行。
院裡有口水井,衛伋打水洗洗汗濕的臉,井水清涼,衛伋拿起水瓢先舀了一瓢來喝,解了渴,又掬水洗臉,要不是現在還是白天,衛伋真恨不得首接衝個澡。
衛伋洗臉的時候,有個年輕婦人從廚房端著碗湯餅從廚房裡出來,看見衛伋洗臉,趕忙拿汗巾給他。
這位年輕婦人梳著婦人髮髻,頭上隻插了一支樸素無華的木釵作為點綴。
她的身材比例恰到好處,既不瘦弱也不過於豐腴,給人一種健康而有力的感覺;渾身透露出一種乾脆利落的氣質。
儘管她的膚色微黑 ,但其五官卻生得十分端正。
單從外貌來看,或許稱不上美豔動人, 但她的眼睛格外引人注目,眼睛圓圓,眼眸清澈明亮,宛如小動物般靈動可愛,使得她整個人增添了幾分獨特的魅力。
衛伋的長相與母親並不十分相似,然而隻看眼睛就知道他們母子的身份 ,都是那麼的聰慧機敏。
僅僅通過觀察他們的眼睛,便能知曉此人定是個值得交往之人。
“臭小子,怎麼又跑來了,不是跟你說不許來,看你那滿臉的汗,趕快擦乾淨。”
“娘,我五叔什麼時候回來啊?”
“先吃吧,你五叔去了有一會兒了,估計很快就回來了。”
薑氏瞥他一眼。
衛伋討好地衝他娘笑,接過碗,唏哩呼嚕把一碗野菜湯餅吃得乾乾淨淨。
現下天熱,自然是要吃冷淘 ,冷淘做法跟湯餅差不多,把和好的麪糰掐成小塊,在揉搓成長條,放進沸水裡煮熟,撈出來在冰涼的井水裡過兩遍,再澆上一點野菜雞蛋炒的鹵子。
麪餅過完涼水變得十分筋道,野菜爽口、雞蛋嫩滑,解暑又充饑,誰吃誰知道,衛伋每次都能吃三大碗,這也是夏天裡,衛家小飯館賣的最好的一道麪食。
“三嫂!”
一碗麪下肚,衛伋吃得意猶未儘,薑氏接過碗再要給他盛一碗,後門突然開了,衛五郎滿頭大汗的跑回來,跌跌撞撞差點摔倒,衛伋趕忙去扶他五叔。
“嫂子,周氏商隊的人說.....說三哥冇了!
嗚~”衛五郎艱難開口,說完再也忍不住抱著衛伋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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