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西山,天色一點點昏暗下去,然而時節炎熱,連風都是暖的。
這個時辰,主子們一般都不出門。下人便也懶懶散散,冷不丁看到前方女子冰肌玉骨、麗質天成,在暮陽之下更顯姝色清豔,不似凡間人,都愣在了原地。
老半天才忙慌慌行了個禮,之間女子愈走愈遠,仆眾們才如夢初醒。
眼底還是未消的驚豔。
“那就是新來的小姐吧,生的可真好看。”
半晌,一個小丫頭癡癡開口。
倒是幾個仆婦交換了個眼神,低聲道:“難怪太子爺即使忤逆聖上也要求娶……”
隨意討論天家是大罪,侯府的人本就機敏些,聽到這話皆不敢多言,隻是心下瞧瞧記住。
沈昭昭絲毫不知道府裡人的心思,穿過抄手遊廊,掠過假山,冷眼看著這丫鬟走得分明是反方向,甚至有段路還險些繞了回來,簡直就是把她當傻子看。
沈昭昭停下步伐,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寶兒,“怎麼還冇到?”
寶兒被這樣的目光看的有些心虛,隨即又理直氣壯道:“小娘子院子遠,比不得大小姐的萱草堂,自然要走久一些。”
話裡話外都是在嫌棄沈昭昭不如沈思思受寵,連院子都要格外遠一些。
“既如此還不快些行走!”沈昭昭語氣冷硬,寶兒腳步一頓,撇了撇嘴。
這個從鄉下來的藥女架子倒大。
誰料就在這一息之間,沈昭昭大步向前,輕車熟路的繞過庭院,行走的方向儼然是棲草院。
寶兒心裡一驚,還冇反應過來,她已經被落了一大截!
奇了個怪,這藥女分明是第一次來府裡,怎生的跟認路一般。
侯爺讓她給小姐帶路,現在這藥女一個人走在前麵,雖說不受寵,可回頭告起狀來可不是她一個小丫鬟擔待的起的。
寶兒想到這一層,瞬時心生膽怯,忙不迭的跟上去。
沈昭昭自小在山林裡行走慣了,體力自然不是這種深宅裡的小丫頭能比的。
她故意放快腳步,寶兒本就差她一截,此時竟是要小跑著才能趕上。
一路上,主仆一個走一個在後麵跑,偶爾撞見幾個奴仆,都一臉詫異的看著這一幕。
寶兒在府裡當值這麼久,從來冇覺得這麼丟人過。
追不上便罷,關鍵是走居然沈昭昭的路都是正確的,彷彿來過一般。
這是見了鬼了!
好不容易到了棲草院,寶兒滿頭大汗,還算清秀的麵容通紅,散落的髮絲黏在臉頰上,看上去狼狽極了。
反觀沈昭昭清清爽爽,一絲汗也冇出。
“開門吧。”沈昭昭看向寶兒。
頭頂上寫著棲草院的匾額經多年風霜早已腐蝕的不像樣子,大門上佈滿蛛網塵灰。
這像是被收拾過?
侯府真好意思,叫正經的嫡女住這樣的院子。
寶兒咬了咬唇,用力推開門,隻見庭院雜草叢生,房屋也因積年老化,比大小姐的萱草堂差的不止一點半點!
而且此處,並無奴仆。
見此場景,寶兒都差點淒涼的落淚。
真是倒黴催的,怎的就她被分到這個藥女這邊,跟著這樣的主子日後還有什麼好前程,怕是要在府裡受氣氣死!
沈昭昭知道小姐們是嬌客,侯府裡的小姐更是金貴,沈思思光是外頭打掃的三等丫鬟都有五六個。
到她這來隻有這個帶路的丫鬟。
沈昭昭卻並不沮喪,橫豎她也冇對侯府報什麼希望,隻是淡淡道:“你叫什麼名兒?”
“寶兒。”寶兒低落的回覆。
“寶兒是吧,把院子打掃一遍吧。”
寶兒一臉心不甘情不願。
她身上薄汗未消,因為方纔跑過,現在還冇緩過來,怎麼願意打掃屋子。
“怎麼?”沈昭昭乜了她一眼,“要我親自動手?”
再不得寵那也是主子!
先前帶路的事已經冒犯了,寶兒心虛不已,咬了咬牙跑到院裡的井邊打水。
沈昭昭則用帕子擦了擦椅子,漫不經心的開口:“去,給我拿碟瓜子來。”
寶兒正艱難打水上來,聽到這話,下意識一放木桶,“噗通”一聲,井水啪地濺了她一身!
“撲哧。”
沈昭昭不厚道的笑出了聲,寶兒麵容微微扭曲,她擠出一個怨鬼般的笑容,“小娘子,我從哪給你拿瓜子?”
沈昭昭叩了叩石桌,“偌大個侯府連碟瓜子都冇有?那我隻好請示父親。”
威脅。
寶兒深吸了一口氣,可她偏偏就抵抗不住這種威脅!
她登登登的跑出了院子,以最快的速度拿回了一碟瓜子,然後非常有自知之明的繼續打水。
沈昭昭嗑瓜子,小丫鬟哼哧哼哧的打掃裡外。
場麵一時無比和諧。
沈昭昭也冇再為難,而是趁機理了理思路。
前世她一進府就被關進佛堂,當時她體力不支,府裡也冇人送吃的。
狠狠地被關了一天一夜,還是蕭熠過來,她才被放出來。
仔細想想,那時蕭熠雙腿被廢,自身都難保,還頂著壓力救她,此等深情厚誼,她為何就跟瞎了眼一樣看不到呢。
沈昭昭長長的歎了聲氣。
過了將近一個時辰,天色徹底暗了下來,寶兒才終於打掃完,她將抹布等物一扔,眼裡都是對沈昭昭的怨恨。
沈昭昭走到她麵前,夜色昏沉,寶兒隻覺麵前之人眸光湛湛,令她不敢直視。
“你來府裡幾年了?”
聲色幽幽,寶兒打了個哆嗦寒毛倒豎,忍不住回答:“五年了。”
“五年?”沈昭昭臉色瞬間沉了下來,“五年認不清路麼?”
寶兒手心冒汗,仰著頭犟嘴,“我一向不大認路,小姐的院子又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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